王石昨天一大早发了条微博。
该微博转了篇文章，题为“万科被野蛮入侵背后的真相，一场大规模洗钱的犯罪”，文章说已成万科第一大股东的宝能系干的其实是“洗黑钱”的买卖，“在深圳的潮汕人，控制和掌握了规模巨大的地下钱庄，一个浙江的地下钱庄就洗钱数千亿，深圳的潮汕人地下钱庄所控制的洗钱规模只会比浙江更大，因此拿出几百亿黑钱来通过保险公司通道买入万科，完全不成问题。”
转文的同时，王石留了句话：“下周一见。”
没过多久，王石又删掉了这条微博。
他当然是故意的。
洗黑钱是严重的刑事犯罪，可判刑5-10年。如果宝能事实上没有洗钱，那姚振华完全可以起诉文章作者黄生和传播文章的王石诽谤。
所以不仅王石删了微博，黄生也在他的微信公号上删了文章。
但是经他一转，这文章已经广为流传，遍布手机PC。
还记得21年前的君万之战吗（网上一搜就有）？和今天一样，当时君安证券为首的资本联盟悄悄吸筹，突然发难，眼看就要得手，却忽然溃不成军。
个中原因，当然是王石为首的万科管理层行动迅速，应对得当：分化对方同盟，建立己方联盟；寻求舆论支持；寻求官方支持；搜集对手罪证；股票停牌不给对手出招机会。
所有这些都很重要，但给了君安致命一击的是：万科找到了对手在逼宫万科期间建老鼠仓的硬证据。
这一幕会重演吗？相信无论黄生还是王石，说宝能洗钱都是推测，手里不会有硬证据，否则宝万之战立即结束，他俩也不用删微博删文章。
所以这只是舆论战。21年前王石也打舆论战，但同时手里攥着狠招秘而不宣然后一击致命。这回呢？王石说“下周一见”是啥意思？21年前反败为胜，两周结束战斗的一幕会重演吗？
恐怕不会。
前面说了，洗黑钱是一击致命的狠招，但既然拿出来打与舆论战，就说明没法坐实。万科管理层和宝能系的对决，注定不会是速战速决。
前天午间，万科发布公告，称公司股票自12月18日13:00起停牌，因公司正筹划发行股份，并用于重大资产重组及收购资产。
按围棋术语，这叫定式，必然要走的棋。定式不重要，关键是下步棋走啥心里有没有谱。啥叫“筹划发行股份并用于重大资产重组及收购资产”?就是要定向增发稀释宝能的股份比例。问题在于，定增给谁有没有找好？
可能之一，发公告时，或者前一天公开向姚振华下战书时，王石已经找好了救兵，讲情怀放狠话的背后，是白衣骑士在打底。
可能之二，白衣骑士在哪儿还不知道，停牌后再找。但是先下战书，对内凝聚人心提振士气，对外宣示破釜沉舟战斗到底的决心。
想起了蒋公当年的庐山讲话：“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万科近四万员工，其他人咋想不知道，至少郁亮表态了：坚决与王石一起战斗到底！
哪种可能性更大？
恐怕是第二种。那么白衣骑士会谁是？
猜测很多，王石故交宁高宁执掌的央企中粮呼声最高，原大股东华润也被寄望，中投、万达等也被列为候选。鉴于王石近来活动频密，另一种可能也被提及：王石朋友圈集体救助万科，就像2008年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成员集体救助被外资投资人逼宫的牛根生一样。
但这种可能首先可以排除，万科市值是当年蒙牛的几十倍，非百亿以上资金不足以改变战局，这只能是机构行为，没有谁的朋友圈可以救得起。
华润呢？即使华润愿意增持，他也不是最理想的定增对象。因为华润作为万科第二大股东，在决定是否批准定增的股东大会上要回避。一旦失去华润的投票权，对于定增方案的通过大大不利。
中粮显然比华润更理想。中粮实力雄厚，无论治理水平还是经营业绩都是央企中的优等生、老大与王石交好多年、旗下地产业务与万科有协同效应。但是，央企有“三重一大”事项先上党委会再上董事会的规定，两会都通过了，还得报国资委批，否则一顶假公济私流失国有资产的帽子扣下来，谁都吃不消。
无论如何，不管是谁、是单骑救主还是骑士团勤王，王石必须得找到白衣骑士，否则他出局的可能性就会大增，郁亮被捎带着一起出局的可能性也会大增。
假定王石能找到白衣骑士，接下来战局会如何演变？
会出现我们熟悉的场面：在股东大会上决战。
宝能系的钜盛华和前海人寿目前是万科第一大股东，至少持有22.45%的股权，态度不明但多数分析认为是敌大于友的安邦保险至少持有5%股权，而华润万科联盟只持有20.64%股权，这意味着万科必须按定增上限，即总股本的15%增发，方有胜算。
A股游戏规则，上市公司若要定增，须事先和证监会沟通，获得认可后召开董事会，公告定增预案，并提议召开股东大会批准通过。
理论上，董事会这一关也有变数。因为独董有权代表中小股东否决定增预案，比如前不久山水文化（600234.SH）的定增预案就被独董们联手否决。
不过这一幕不会出现在万科董事会，万科定增预案的关键点是价格、增发规模、对谁定增，这些都需要管理层做大量工作。
定增价格变数不大。根据《上市公司证券发行管理办法》，发行价不得低于定价基准日前20个交易日股价的90%。定增规模，按有关规定，一般不超过总股本的15%。
向谁定增，前面已有分析，不再赘言。
股东大会是否批准董事会提交的定增方案，是万宝之战接下来的最大悬念。万科此前并没有股东权利计划（俗称毒丸计划。事实上国内监管法规下任何A股公司都难有毒丸），那就无法对恶意收购和现有股东进行差别对待。这就是说，已是第一大股东的宝能系必然会在股东大会上全力阻击万科的增发企图。
万科这个大蛋糕上站着五个利益方：万科华润是保卫方，宝能系是入侵方，安邦保险是影响战局的关键力量、公募基金及证金公司（持股超7%）是三者之外的大宗机构力量，然后就是二十几万散户股东，他们持有其余45%左右股份，极为分散但是胜负的决定性力量。
万科的公司章程显示，发行股份属特别决议，须经出席股东大会的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才能通过。华润万科联盟持有20.64%股份，宝能系持有22.45%，如果再把安邦的5%刨去，那么在第三方持有的不到52%的股份中，万科管理层要争取到46%的支持才能通过增发方案。
这就是王石为何那么重视舆论战，为何不断强调为中小股东而战的原因。
但散户们会把票投给万科董事会吗？经验表明，A股散户投资人大多数习惯于频繁交易，以获取短期收益为目的。对他们而言，情怀不重要，谁能让股价上涨，票就会投给谁。
不用多写了，您肯定已经看明白，万科董事会要想在股东大会上通过增发方案，难度就好像在两座摩天大楼楼顶拉一根钢索，然后从一边走到另一边。
但我们作为从业多年的财经记者，有义务提醒万科的散户股东们，经过多轮拉抬，万科股价已脱离正常轨道，继续上涨难度很大。另一方面，以王石郁亮为首的万科管理层多年来已充分证明自身能力，没有人能给万科找一个比现团队更优秀的管理团队。而一旦万科易主，管理层陷入动荡，万科业绩势必大幅下滑，股价则有可能迅速跌破您的买入成本。
愿望归愿望，现实是现实。如果增发失败，控股股东进而提议改组董事会，局面又将如何演进？
双方将再度决战股东大会。这一回，局面对万科管理层相对有利。
万科公司章程第95条规定：“股东大会在选举董事、监事时，实行累积投票制。”所谓累积投票制度，是指股东大会选举两名或两名以上的董事时，股东所持有的每一股份拥有与当选董事总人数相等的投票权，股东既可以把所有的投票权集中投给一人，也可分散选举多人，按得票数的多少决定董事人选。
例如，张先生持有万科1000股，万科股东大会要选三名董事。那么张先生就拥有1000×3=3000份投票权，他既可以把这3000票集中投给一个人，也可以分别投给几个人。
在“一股一票”的直线投票制下，经常出现大股东垄断董事会的情景，中小股东的利益得不到保护。累积投票制则有利于中小股东选出代表自己利益的董事，避免大股东垄断全部董事席位。
显然，这种投票方式限制了大股东的表决权，为万科高管们所青睐，因此多年前就被写入了万科的公司章程。如今，该条款终于有了发挥作用的机会。
但是，累积投票制只能减少大股东获得的董事席位，却不可能阻止大股东进入董事会。而在这场董事会之战中，持股40%多的中小股东仍然是决定胜负的力量。
最好的局面下，万科管理层能以劣势股权在董事会保持相对多数的席位，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波涛汹涌的董事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