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欧后英国将失去进入欧盟单一市场的能力，英国的外来直接投资将会下降22%，这会导致英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也会随之下降4%
本刊驻华盛顿特派记者 金焱
数日喧嚣之后，很多观察家相信，英国脱欧公投最大的失败者是已经提出辞职的英国首相卡梅伦。
从2014年9月到今年公投正式揭幕，英国保守党派人士卡梅伦意气风发——作为英国自1812年以来最年轻的首相，随后不久的2015年5月他便成功连任。那时卡梅伦没有料到时局会如此定格。当公投结果出炉后，卡梅伦宣布将于10月辞职时，这个悲剧已经不止限于他个人，而变成了英国和欧盟以及全球的悲剧。
实际上，当英国“脱欧”派以近127万票的巨大优势胜出时，全球舆论和金融市场完全没有准备好，市场对于此结果的震惊反应在金融市场的巨烈动荡中：美股下跌逾3%，欧股重挫逾6%；金价暴涨近5%；油价收盘重挫5%；英镑兑美元跌幅超过10%，跌至1英镑兑1.33美元水准以下，这是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最低水平。截至24日19时，离岸市场美元兑人民币汇率(CHY)徘徊在6.6484附近，单日跌幅超过600个基点，创五个半月新低；在岸市场美元兑人民币汇率(CNH)同样徘徊在6.6199附近，单日跌幅超过450个基点，盘中触及2011年1月以来的最低值。
这些是英国脱欧立竿见影的经济动荡，但更深远的影响则是英国很可能会失去贸易强国的地位，英国面对的新现实是，英国需要与欧盟、美国、中国等主要市场重新进行贸易安排，贸易冲击波会持续多年。
亚洲国家的中国、日本、印度等国一直视英国为寻求发展欧洲业务的大门，不过伦敦政经学院教授约翰•范•芮宁(John Van Reenen)对《财经》记者说，英国脱欧意味着中国企业将来在英国投资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目前，中国或其他非欧盟国家的外来投资都可以从英国出口到欧盟单一市场，这个欧盟单一市场拥有逾5亿消费者。脱欧后，英国将完全失去进入欧盟单一市场的能力，并因此而变得没有吸引力。预计英国退出欧盟后，英国的外来直接投资将会下降22%，这会导致英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也会随之下降4%。
直接投资之饬
在英国公投脱欧前，留欧派人士就指出，英国对欧盟出口占英国出口的44%，而欧盟对英国的出口占8%，如果脱欧，英国谈任何新协议都会缺乏谈判力。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保罗•沃尔克(Paul A Volcker)高级研究员塞巴斯蒂安·马拉比(Sebastian Mallaby)指出，英国对欧盟出口占英国GDP的13%，这么大盘子中假设有四分之一的贸易受到脱欧影响和抑制，那就是英国GDP的3%。
最理想的脱欧结局是，英国通过谈判保住了单一市场准入，同时企业和家庭的不确定性很快消散，不过即使如此，IMF认为到2021年英国的GDP也将降低1.4%；而如果英国脱欧不幸落入IMF设想的不利情形之中，即英国与欧盟的谈判进展不顺利，英国只能依靠世界贸易组织(WTO)规则，那么英国的GDP将降低4.5%。IMF称，只要GDP降幅大于1%，就足以抹掉减少对欧盟预算贡献所得到的经济收益。
芮宁指出，英国两个最重要的产业——汽车工业和金融服务业由于英国脱欧，这二个产业也会获得更少的外来企业投资，这些投资也把英国作为基地从而进入欧盟市场。
全球多家大型汽车公司在英国设有生产基地。据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Japan Business Federation)的数据，1000多家日本企业每年在英国投资超过1万亿日圆，约合96.2亿美元。英国每年约生产160万辆汽车，汽车出口在英国汽车产业中占了近80%，出口至欧盟其他国家的份额为57.5%。6月25日福特汽车出于其在英国的投资前景的不确定性，声明可能会在英国进行裁员。德国汽车工业协会此前表示，如果英国选择脱欧，将会考虑搬迁在英国的工厂。
汽车业只是英国脱欧制造业受影响的一个表现——英国制造业受益于欧盟与世界其他市场达成的贸易协定，英国有300万人的就业与英欧贸易直接相关。
随着贸易壁垒前景的临近，关税给英国汽车行业蒙上阴影。芮宁认为，英国在欧盟相关贸易的谈判特许权也将严重被侵蚀。总体上，英国由于吸引到更少的外来投资而损失3.4%的总体收入。据估计，英国脱离欧盟后，整车出口至欧洲各国关税最高可达到10%，汽车零部件入境也需要缴纳约4%的关税。
另外，英国脱欧带来了长期而深远的不确定性还有世界经济疲弱的背景。马拉比指出，英国此时受到脱欧的冲击，正值世界上主要发达经济体都面临着的经常账户赤字，而英国的经常账户赤字则达到历史新高——目前英国经常账户赤字占GDP比重接近7%，是1955年有数据以来英国经历的最大赤字规模。
这个赤字规模使英国亟需外来资本流入，从而来支持进口，这种对外来资本的渴求也因此要大于其它富裕经济体。实际上外国资本的流入组成已经严重偏向于外国直接投资，这个情形在脱欧后只能变得更严重。
有证据表明，欧盟成员国这一身份，大幅推高了英国的外来投资。英国有欧洲单一市场准入身份时，英国对跨国公司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因为这些跨国公司在欧盟的出口贸易不会面临关税和非关税贸易壁垒所带来的巨大成本。芮宁指出，跨国公司拥有复杂的供应链，他们的总部和地方分支机构之间有许多的协调成本。但当英国离开欧盟后，这些供应链将变得更难管理。例如，零部件要面临不同的市场规则和成本；同时，公司内部人员调动会因为更严格的移民政策管制而变得更加困难。
由于英国和欧盟在未来所处的贸易状态具有的不确定性，会挫伤外来直接投资的积极性。
摩根大通一位不具名经济学家对《财经》记者指出，英国退欧的一刻就奠定了英国失去伟大国家的基石。
中国的得失
穆迪周五宣布,维持英国“Aa1”的主权评级不变,但将该国的评级展望从“稳定”下调至“负面”。穆迪表示,公投结果将给英国带来一段不确定时期,对该国的中期增长前景产生负面影响。对英国自身而言，如今英国退出欧盟，给外商投资英国带来附带损害，这使得英国的生产力丧失竞争力，从而使英国的财富减少。
英国脱欧对中国来讲更有其特殊性。英国是发行人民币主权债券的首个西方国家，是首个将人民币纳入外汇储备的发达国家，推动了中国人民币国际化和离岸金融的发展。
英国脱欧公投对金融服务市场也带来直接冲击。伦敦金融城的地位也有被削弱的风险。在金融服务贸易领域，包括英国与欧盟的金融服务贸易中，英国处于巨额盈余。近四分之一的英国金融服务业务涉及单一市场，相当于英国GDP的2%。
有学者指出，短期内英国脱欧对中国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外汇市场。人民币最近一直存在比较大的贬值压力。英国脱欧之后，美元指数上升，人民币短期内贬值压力会进一步加大。
由于英国脱欧事件的不确定性，可能会使其它国家对英国的投资出现冻结，从而使英镑出现下行压力。公投结果明朗之后英镑已经跳崖式下跌，触1985年来最低点。这使得从其他国家进口商品和服务将更贵，同时，向其他国家出口的商品和服务会变得更便宜。
欧央行此前曾希望把所有以欧元计价的清算都集中到欧元区。根据SWIFT的最新统计，2016年4月伦敦在离岸人民币结算的市场份额为6.3%，超越新加坡成为仅次于香港的全球第二大离岸人民币中心。在退欧之前，伦敦在离岸中心的竞争中具备天然的优势，外汇和衍生品交易的市场份额均超过40%。 人们担心，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和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伦敦在人民币业务上能扮演重要角色。如今英国脱欧，预计欧元相关业务将逐渐转移至欧洲大陆，伦敦继续推进离岸中心建设的竞争力也大幅削弱，这会使人民币国际化战略面临的不确定上升。
不过马拉比对《财经》记者说，英国脱欧的一个结果是，伦敦金融城作为以欧元计价的交易清算中心，将遇到非常艰难的时光，但也许这会使得投资者更愿意用人民币交易。也许这对中国金融开放，对人民币国际化来说，是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