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解“海洋经济”新规

《财经》记者 焦建/文  

2017年07月23日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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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陆地思维’去经营海洋,无异于缘木求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随着周边地区安全形势变化,以及在海洋资源开发、利用过程中不断遭遇摩擦,中国对海洋的重视程度,正在不断提升。而作为建设“海洋强国”前提和基础,各界对海洋经济开发的关注度,亦在不断增加。

从宏观数据来看:2016年中国海洋生产总值达到70507亿元,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达9.5%,增速为6.8%,高出同期国内生产总值0.1个百分点,海洋经济已经成为拉动国民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从微观环境来看,中国海域可燃冰的首次试采成功,以及以“蓝鲸1号”为代表的海洋工程成为中国先进制造业的“网红”,只是中国海洋经济迅速发展的两则个案。

近日,国家发改委、国家海洋局联合印发《全国海洋经济发展“十三五”规划》(以下简称《规划》),确定了中国“十三五”时期海洋经济发展的总体思路、发展目标和主要任务。《规划》有哪些新亮点?在落实时还将遭遇哪些难题?《财经》记者就此专访了广东海洋大学副校长、广东海洋经济与管理研究中心主任朱坚真。作为曾经参与《规划》建言的专家,他对一系列相关话题给出了预判。

“向海经济”新篇

《财经》:在《全国海洋经济发展“十三五”规划》等一系列新政策安排中,对于解决中国海洋经济发展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方面有何安排?还有哪些新意?

朱坚真:目前我国海洋经济发展仍处于依赖资源粗放型发展模式的初级阶段,面临产业发展同质化严重、自主创新及成果转化不足、生态环境退化严重、管理机制体制不健全等诸多困难,部分行业产能结构性过剩、缺乏核心技术支撑,新兴技术产业转化率低下、新兴产业或业态发展的新动力和培育机制尚未成型,重化工密集布局滨海地区、加剧海洋资源环境压力和安全隐患,海洋产业金融支持不足等问题依然存在。

国家近来提出“海陆统筹”、“向海发展”等战略,一方面揭示了拓展蓝色经济空间是未来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心所在,另一方面体现了系统发展的理念,还说明我国海洋开发的区域正从陆地向海洋、从近海向远海、从浅海向深海,从蔚蓝向深蓝挺进的生产力发展层次。在此基础上,《规划》对中国的海洋产业布局、协调发展及管控等各方面进行了全面论述。

与“十二五”相关规划相比,《规划》增加了几大块新内容,亦强调了“一带一路”的重要性。在整体布局方面,结合“一带一路”建设,极力打造北部、东部和南部三大海洋经济圈,并根据自身的资源禀赋和发展潜力,推行差异化发展。

在协调发展方面,提出海洋产业低碳发展新模式,要求加快海洋产业能耗结构调整,加快淘汰落后、过剩产能,鼓励清洁能源发展等领域;并提出在海洋经济发展试点基础上,拟设立10到20个示范区以探索新思路和新模式。

在海洋综合管理方面,提出健全现代海洋经济市场体系,建立海洋产权制度,在沿海中心城市推动建立海洋产权交易服务平台,开展海域使用权抵押及交易,探索海洋碳排放交易试点等一系列新思路。

此外,还提出了要推进海洋基本法、南极立法相关工作,加强海洋防灾减灾、海洋科研调查等方面的立法,完善深海海底矿产资源开发法、海域使用管理法等法律法规的配套制度。

《财经》:在《规划》中,除建立海洋经济示范区外,还提出了“向海经济”、“海洋中心城市”等概念,其背后是否有所关联?对解决海洋经济发展的困难有何帮助作用?

朱坚真:这三个概念都是中国落实海洋强国战略的具体举措,三者一脉相连,统一于海洋经济持续发展的大范畴之内。

其中,向海经济是一个总体的导向和发展方向,鼓励沿海区域面向海洋发展,提升海洋经济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发挥海洋经济对推动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的重要作用;海洋经济示范区作为一个海洋功能平台,承担海洋经济体制机制创新等重大任务;而海洋中心城市是全球海洋产业发展网络的中心和枢纽,是我国树立全球海洋观、参与国际海洋事务的具体体现。

《财经》:对于地方政府来说,落实《规划》有哪些难题?

朱坚真:以广东为例,在此之前,广东的地方版海洋经济规划就出现了与国家规划衔接不上的问题。这一方面源于在制定规划时的相关知识准备不足,一些新提法又是国家最近才刚刚提出来的,比如向海经济、湾区经济,需要吸收进去;另一方面,在“十三五”期间,广东和其他沿海省份均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不要再将陆地和海洋割裂开来,用传统的思路去开发海洋,给人“海味不浓”的感觉。

此外,广东还需要解决的一个地区性难题在于:其产业区域分布并不均衡,存在市场技术跟资源不匹配的现象。例如,其海洋经济产业中高尖端的东西不多,在技术支撑方面也显得较弱。除了深圳的后发优势比较明显外,粤东和粤西的优势是不明显的,但广东的海岸线资源又主要集中在这两个地方。要解决问题,一是要选择重点开发区域应放在资源优势明显的地方,一是要立足于长期开发思路,选择长远利益重于短期利益,不要老是变来变去。

何谓“海洋中心城市”?

《财经》:“海洋中心城市”这一概念是在国内首次提出,其含义及建设意义在哪里?

朱坚真:全球海洋中心城市主要是指依托海洋资源禀赋和区位优势,最大限度发挥海洋功能,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产业集聚,产生辐射效应,为其腹地提供中心性商品和服务的中心地。其中海洋功能包含渔业、海洋制造、航运、海洋金融等功能的综合性服务体系。

中国提出建设的全球海洋中心城市,较之“国际版”的标准更高,这体现在五大方面,即:一、投融资、服务贸易、商务旅游等方面进行探索;二、建设“中国邮轮旅游发展实验区”;三、发展海洋装备制造业,构建海洋油气资源开发带和油气产业集群;四、构建全球海洋协同创新平台;五、推进国际航运中心建设。

《财经》:在公布“全球海洋中心城市”建设名单时,除上海外,深圳的当选让不少沿海城市感到“不太服气”,它入选的优势在哪里?

朱坚真:近年来,深圳凭借特有的自然禀赋、区位条件、产业基础、创新能力、制度安排等一系列优势已初步形成创新化、高端化的海洋经济形态,2016年,深圳实现海洋生产总值1480亿元,占全市生产总值的8%,先后获批全国首个“海洋综合管理示范区”和“海洋经济创新发展示范城市”,取得了瞩目的成就。

此外,针对资源开发和环境保护的矛盾,深圳这些年来也做了不少工作:一是建设海洋生态文明,还原生态环境,增强生态承载服务能力;二是致力发展海洋高新技术产业。

《财经》:深圳在发展向海经济,打造“全球海洋中心城市”时需要注意哪些方面?

朱坚真:深圳在此前一系列项目建设,包括推进海洋经济由资源消耗型向效益集约型转变的过程中,确实表现出一些相关问题。

首先,作为一个典型的“靠海吃海”的城市,深圳填海造地的规模值得关注。据不完全统计,深圳建市以来通过填海变陆地的海域至少有69平方公里,占全市海域面积的6.5%。据我所知,深圳254公里的海岸线中,目前只剩下40多公里自然岸线未开发。应该指出的是,海洋经济包括油气开发、渔业养殖、航运旅游等多种形态,核心则是海洋,而填海造地虽也是开发海洋方式的一种,但并不是海洋经济的重点,更不能被当成海洋经济的主攻方向。过度的填海造地为的还是土地,说白了就是一种陆地经济形态,以“陆地思维”去经营海洋,无异于缘木求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其次,目前深圳的海洋产业主要集中在近岸海域。深圳拥有“三湾一口”,资源丰富,同时经济活跃,经济扩散和辐射带动能力很强。根据国家海洋经济发展战略的要求,深圳需放眼世界海洋,向过去没有很好利用和发展的海洋空间延伸和辐射,拓展发展空间,而不是紧盯沿海陆地。

此外,深圳还应该注意的是其在规划安排、人才储备和海洋经济合作及法律服务方面等仍存在一系列探索空间。而在海洋重大科技创新、海洋科技成果转化方面,也应该加速取得突破性进展。

(《财经》记者 焦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