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选举最后24小时:极右幽灵带来的焦虑

《财经》特派记者 蔡婷贻 发自柏林  

2017年09月24日 15:50  

本文3523字,约5分钟

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AfD)得票率成为国内外关心的焦点。对全球社会而言,AfD的崛起程度意味着极右势力在德国也开始蔓延。对德国国内政治而言,AfD得票率能否挤下其他小党—左党,绿党和自由民主党,将左右德国行政和立法生态。

9月22日,周五下午5点半,柏林东边御林广场上,红色汽球、红玫瑰和旗帜零散在广场上飘扬。一些选民开始聚集,刚下班的白领选民赶来聆听这场社会民主党(SPD)主席舒尔茨(Martin Schulz)的最后一场大型演讲。

20岁大学生多明尼克在广场旁台阶上站了两小时后对《财经》记者指出,“他的演讲重复不少他之前说过的话,缺乏爆点,他想吸引那些未决定选民。” 听完演讲让他更确定他的决定,“我要投给默克尔...她有好的态度,她知道怎么对付像特朗普和普京那样的人。”

23日,选战进入最后24小时倒数,各党区域候选人在街上设立摊位,进行最后拉票。

(图为自由民主党选战现场)

柏林西南选区自由民主党(FDP)候选人Hartmut Ebbing的摊位卖着德国香肠和咖啡,志愿者演奏着爵士乐,吸引支持者多停留几分钟。Ebbing指出,他不预期自己能赢得选举,最后可能还是执政党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候选人拿下他的选区。

(图为社会民主党选战现场)

同日早上在柏林北边,继承东德共产党的左党则派出宣传车穿梭于马路上,鼓励选民周日出来投票。左党柏林选区竞选策略师指出,在还有30%选民无法决定下,谁都无法预期具体选举结果。“我们希望成为第三大党,不过最后可能是德国选择党(AfD)。”

德国选举最后24小时:极右幽灵带来的焦虑

(图为德国选择党选战现场)

国会选举进入最后“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阶段, 选前48小时,未决定选民仍高达30%;由于选情被现任总理默克尔冷处理,争议政党德国选择党(AfD)隐性选民数量不明,原联合政府中的政党SPD表现是否低于预期,以及小党绿党和自由党最后能拿下多少席次未知,德国各界将此次选举称为最混沌选举,选前48小时各方都表示“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德国第19届国会选举被认为是最无聊选战。德国选民、政党和候选人相对其他国家,对政治活动相对冷静,竞选活动不动员支持者造势,党总部除了预期能拿下最多席次的执政党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和基督教社会联盟(CSU),几乎看不到忙进忙出的工作人员。在美国常见的“催票部队”,即挨家挨户敲门鼓励投票或拉票的做法今年在德国才被较积极采用。

投票结果揭晓前,唯一能确定的是默克尔领导的政党CDU和CSU应能拿下最多席次,获得组阁权。

默克尔已在位12年,期间美国换了三个总统,英国经历三个首相,意大利换了五个总理,希腊换了四个总理,她的政治风格和德国的政治经济环境让她成为21世纪在位最久的主要国家领导人。她在这次选举赢得组阁权后,将继续带领德国,主导欧盟四年。

极右势力的行销之道

AfD得票率成为国内外关心的焦点。对全球社会而言,AfD的崛起程度意味着极右势力在德国也开始蔓延。对德国国内政治而言,AfD得票率是否挤下其他小党—左党,绿党和自由民主党,将左右德国行政和立法生态。根据评估,AfD若拿下10%选票,在国会将取得50个席位。

由于纳粹历史,德国主流社会对右翼思想带着政治正确的强烈排斥。一位56岁的伊朗裔选民,周六(23日)早上在去修手机的路上,经过了AfD该区候选人的拉票摊位,他忍不住出言批评AfD支持者。“你们根本不该在这,应该离开,你们不能把一切问题推给移民者,”他不顾现场AfD支持者和志愿者人数,直接挑战候选人,“我受够这些人,他们根本没有政策。他们的态度就是他们那种皮肤的人都对,这些人非常危险。”

AfD被贴上仇外的标签,但他们认为他们并不是一个仇外政党,只是呼吁德国不能也不愿支付难民的费用。他们的主要诉求是唤回德国人的自信,德国“不需要混着颜色的公民”。但是,德国需要在野党,而非最后都能妥协的“建制派”。

AFD 成立于2013年,一开始为反欧盟运动,后来转为反外来移民,特别是总理默克尔在2015年提出了难民政策。德国至今接收至少150万难民。AfD吸引不少对当前政治结构不满,未从经济发展受惠的选民。

根据其党内人士指出,AfD选民最关心的两大议题就是难民和贫富差距扩大。该人士指出,从市场行销角度,AfD像是一个创新产品,为了博取主流媒体关注,只好采用负面选举,创造“浪潮”。他解释,AfD的宣传经费只有其他政党十分之一,因此选择多管道行销,通过使用挑衅性海报讯息,让媒体帮他们传播。尽管主流媒体只报道AfD丑闻,但对曝光度仍有帮助,而且反而激起支持者因获得差别待遇而更激进支持。

“小党需要大声换取关注,小乐团需要用强一点的语言,没有其他选择。”该人士指出。

由于AfD成员在一般民众心中留下“愤怒”的形象,该党雇用的市场策略专家一度建议,从市场角度AfD需要软化讯息,“因为从心理学而言,愤怒让人不喜欢,人们会直接拒绝接受你的讯息”,毕竞AfD的主要目的是要抛出能引起讨论、引发思考的议题。

不过,AfD终究是一个内部竞争型政党,对外讯息沟通其实无法统一。该党市场专家指出,整个合作最大挑战就是说服党内配合行销策略。由于AfD内部“民主”,对外宣传允许各唱各的调,最后手法和形象,甚至讯息都出现矛盾。

为了吸引年轻选民,AfD大量投资于社交媒体Facebook 和Twitter。在选战初期还向协助共和党的美国广告行销公司Harris Media取经.

根据牛津大学“电脑化政治宣传研究计划”公布的分析统计,AfD发表的讯息的转发率为所有政党中最高,9月1日-10日搜集的100万条推特讯息显示,AfD转发率达30.1%,相较下CDU只有18.2%,SPD只有8.9%。不过,此研究只专注转发率,未就支持或反对进行区分。

AfD党内人士在投票结果出来之前,对社交媒体的成功最后能否转成选票带着不确定。部分党内人士指出,最后若能拿下10%得票率,该党的选战就算成功。

AfD若成功进入国会,对恐惧纳粹幽灵重新复活的德国将是一大挑战。默克尔办公室主任Peter Altmaier在选前一周甚至脱口指出,德国选民不投票比投给AfD好。

31岁的政府公务员罗拉周六一早在街头帮SPD候选人拉票,她对《财经》记者指出,她支持帮助难民,她的客厅就住着来自叙利亚的难民,“我相信爱的力量,AfD不配做为一个政党,因为他们传播的是恨,他们对民主是危险的。”

结果难料

“他们笑我就像银行柜员和火车检票员,那又怎么样?这都是重要的工作。” 22日下午6点左右,社会民主党(SPD)主席舒尔茨准时上台,开始他一小时的演讲。

SPD创立于1863年,原本为德国工人信任的偏左政党,2003年推动社会福利和工人权利政策改革,改革过程造成不少工人团体不谅解,认为SPD背叛工人,支持度一路下滑,既使这场改革在后来为德国经济做出重要贡献,SPD至今仍与改革保持矛盾关系。

SPD于2013年跨越左右,和默克尔政党组成联合政府,但不少政策被默克尔抢先主导,过去五年被认为遭“吞并”。

代表SPD在柏林CDU老选区参选的52岁Tim Renner,原本是美国环球唱片的德国代表,几个月前在家人劝说下,以政治素人投入选战。他以非传统选战打法吸引FDP、绿党的选民和游移选票。在选前48小时,他认为自己有50%的胜算,而他最大的担心就是受到SPD选情的拖累。“我的支持率一直领先党的支持率11%左右,我的目标是拿下超过党12%的选票。“

像大部分SPD支持者一样,认为SPD的政见仍是政党间最佳,但是因不擅于沟通,最后好的政见都被默克尔拿走。

一位德国南部城市法兰克福的选民对《财经》指出,在这次选举中,舒尔茨真的是一位非常不适合的候选人,这让他怀疑自己对SPD的支持,但是从政见角度而言,SPD的政见仍是所有政党最负责任且进步的政党。

另一位长住于瑞士的SPD支持者则忧心地指出,SPD得票率或者会低于20%,甚至变成第三大党,届时政党前途将让人忧虑。

根据民调机构GMS21日的公布民调,执政党CDU/CSU选前最后支持率为37%,SPD支持率22%,AfD支持率10%,未决定选民达34%。

CDU党内人士对《财经》记者指出,党内预期选后联合政府格局或延续现状,或形成包括CDU,FDP和绿党的格局。“除了左党和AfD,我们对和各党合作持开放态度。”

(《财经》特派记者 蔡婷贻 发自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