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百家:中美之间缺少互信是中美关系面临的巨大挑战

2017年12月10日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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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需要在新的基础上,在既有合作又有竞争的情况下建立互信,我认为这是中美关系面临的巨大挑战。”12月10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章百家在“三亚·财经国际论坛:全球治理挑战与中国角色”上如此表示。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章百家

章百家认为,中美关系涉及到三个层次的问题:全球性问题、亚太地区问题、双边关系问题,处理中美关系必须统筹考虑这三个层次的问题。

在谈到亚太地区问题时,章百家表示,改革开放以后,亚太地区的整个现代化第一次出现了合流的状态,中美关系处理的好与不好,不仅关系到中国的现代化,也包括整个亚洲现代化的进程。同时,章百家强调,“不赞成中美共治的提法”,现在不仅日本、印度、印尼是大国,实际上韩国、菲律宾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国,所以这是一个多方合作的问题。

最后,章百家表示,中美之间矛盾在增加,但共同利益也在增长,当前特别注意,以务实的态度解决双方已经出现的结构性矛盾。

以下为章百家发言实录:

章百家:谢谢主持人。我觉得这次的题目非常有意思,一个是全球治理挑战与中国的角色,我们这个论坛是中美再平衡。中美再平衡是全球治理挑战所要面对的内容之一。我的发言主要想谈点背景性的问题,中美关系需要再平衡,是因为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而这种实力对比的变化改变了原来双方关系的基本结构。原先的基本结构特点是中美两国综合国力差距较大,双方在安全领域互有需求,在经济领域,由于双方发展水平不同,可以实现互补。以往的中美互信是以此为基础的。

而现在的情况是,中美两国的综合国力差距所小,虽然我认为这差距还是挺大。同时,两国在军事、经济、金融和科技四个领域呈现出竞争的态势。虽然双方仍然有合作,但竞争的一面不断凸显。在安全领域,特别是面对一些热点问题,双方的利益不尽相同,各有不同的考虑。

这些新情况的出现,动摇了以往中美互信的基础。简单地说,中美需要在新的基础上,在既有合作又有竞争的情况下建立互信,我认为这是中美关系面临的巨大挑战。中美是世界上两个大国,双方关系涉及三个层次的问题:全球性问题、亚太地区问题、双边关系问题。处理中美关系必须统筹考虑这三个层次的问题。

关于全球性问题,我认为中美双方需要共同应对的挑战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是应对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出现的一波全球化浪潮退潮的问题。全球化是一波一波的,每一波在推动世界各国经济社会进步的同时,也会带来新的问题。而新的问题,如果不能解决,就会带来全球化的退潮。我们一度认为,全球化会使各国趋同,矛盾减少,而事实上,全球化造成的是世界各国面临的问题趋同,以前可以通过互补方式解决的问题,现在转为直接的竞争,加剧了各国之间的矛盾。

影响最大的有两点:第一,信息化高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发展。资本和高科技的结合,这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不是创造了新的能够大量就业的行业,而是淘汰一部分就业人口。同时,也加速了贫富分化。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许多国家内部,也出现在国家之间。第二,全球人口流动和人口年龄的结构变化带来的问题。原来被地域和国界隔开的宗教种族冲突,变成了一些国家的内部问题,在欧洲是最典型的,这就导致了民族主义的普遍兴起。近年出现的许多“黑天鹅”事件,比如英国脱欧,美国大选特朗普的胜选,都有这个背景,中国现在面临的许多问题,其实也有类似的背景。中美贸易冲突,以及中美之间的矛盾,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以此为背景。

关于区域性问题,我认为是中美平衡的重点,亚太地区对双方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了。中国要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改革,首先就要处理好双方在亚太地区的关系。关于这一点,我想讲的是,从中国改革开放以后,亚太地区的整个现代化第一次出现了合流的状态,中美关系处理的好与不好,不仅关系到中国的现代化,也包括整个亚洲现代化的进程,我想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在这个问题上,我想强调的是,这个不仅需要中美的合作,也需要亚太地区各国的合作。我不赞成中美共治的提法,事实上,冷战以后,各国的独立性都大大加强了,而且我觉得中国也要注意,我们现在常把自己看作大国,把其他一些国家看成小国,其实现在,不仅日本、印度、印尼是大国,实际上韩国、菲律宾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国,所以,有一个多方合作的问题。同时,还有一个新的问题要注意,就是以前我们总讲革命不能输出,也不能输入。我们中国的成功可以为外国提供经验,但是同样,一个国家现代化建设的模式,也是不能输入的。这一点在我们处理对外关系的时候,一定要特别注意。

最后,关于中美双边关系。中美现在矛盾在增加,但共同利益也在增长。当前特别注意以务实的态度解决双方已经出现的结构性矛盾。我们非常注重人际关系,中美之间的人际关系,可以说对话的层次很多,但是人际关系不能替代务实的解决结构性问题。对中国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注意目标、实力和手段之间的平衡,理想主义必须和现实主义相结合,我们也不能忘记一点,中国要首先做好自己的事。

张燕冬:有些东西可能是美国需要的,也是对我们的法治建设也有好处,比如知识产权,对中国内部的改革也是有好处的。百家,你最后的忠告里提出了,任何国家的模式的输出或者怎么样,是不是潜在的说了,我们可能要从更高的历史角度、比较的角度,怎么理性的看待我们现阶段的定位,有没有这个含义?

章百家:我们中国自己的经验,改革开放开始的时候邓小平就讲了,我们不能照搬外国经验,而要走自己的路,要结合本国的国情来吸收外国的经验。我想其他国家对中国经验,其实是同样的,实际上在国际上可以找到很多例子。比如印度,印度有一个邦一直是共产党执政,他非常想学中国经验,想加快当地的发展,就学了我们一些办法去做,比较强硬的措施,结果第二年他就下台了。所以,各国的国情是有非常大差别的。我其实想强调一点,就是改革开放给我们自身带来的变化,明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年,在我看来,前20年和后20年虽然都叫改革开放,我们叫深化改革,但实际上面临的任务是不一样的。改革开放前20年,我们针对的问题,要解决的问题,是此前30年积累和造成的,要完成的是经济转轨。而2000年以后,我们实际面临的问题是新的社会主义市场体制已经建立,但还不完善。另外,发展也不单单是经济发展,而有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问题。还有一点,我们现在面临的许多问题,是经济现代化起飞之后面临的新的问题,还有在改革开放中积累的问题。

这两个阶段面临的问题是很不一样的,我们解决以前的那些问题,在之前我们有30年的经验积累,要解决现在的问题,需要有新的探索,有新的尝试。这个过程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在这个阶段,我们更需要看看国际的经验,需要有一个重新学习的过程。对我们自己也要明确,到底要采取什么政策的问题。

张燕冬:最后希望每个嘉宾用一句话总结一下。

章百家:困难很多,除了合作之外,没有更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