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小捷: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传统村落面临诸多问题不容乐观

2018年09月08日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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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转型期的大背景下,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传统村落面临的诸多问题不容乐观。传统村落大量且迅速消失。2001年-2010年,仅10年就失去了90万个村落。”9月8日,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理事长、文化部原副部长、中国文物局原局长励小捷在以“传承·融合·新生”为主题的2018中国古建筑国际论坛上如此表示。

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理事长、文化部原副部长、中国文物局原局长 励小捷

传统村落的保护目前面临着哪些困境呢?励小捷指出,我国的古村落保护范围较小,2012年启动了传统村落保护工程。传统村落目前已经有4153个村落纳入了保护范围,第五批公布之后,据说可能要达到6000个。

励小捷表示,现在传统村落保护和发展面临着空心化严重、保护资金严重不足、产权人依法履行保护义务观念的缺失等问题。他呼吁,国际、国内的有识之士,无论是有资金、有技术或者仅仅是古建筑爱好者,都希望能够加入我们,一起为传统村落保护添砖加瓦。

以下为发言实录:

各位来宾,各位同仁,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早上好!今天我们相聚在一起,深入研讨交流中国古建筑的保护与活化。我主要分享一下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在古村落保护中一些实践、思考。

说到传统村落和古民居的价值,研究成果颇多,在这里简单概括一下:一是,传统村落和古民居是我国古建筑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其他相比,分布最广、数量最多。二是,传统村落和古民居具有显著的地域性和民族性,是中国古建筑多样性的突出体现。三是,以小博大、内涵丰富,具有鲜明的艺术性。传统村落和古民居形态多样,主体是木构建筑,体现了中国古建筑的本质特征。同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纵览各地古民居,单体的规模、等级不如官式建筑,但在木作、石作、木雕、彩绘等方面,都有精湛的艺术性,是我国古建筑艺术的万花筒。四是,传统村落和古民居体现了先民敬畏自然、崇拜自然的天人合一、敬天悯人的价值观与生态观。传统村落在建筑格局方面讲究依山面水、随行就势,就是俗话说的“前有照,后有靠”,这种格局便宜生产、靠近水源。坡地建房节约耕地,且有一定高度利于避免水患,这种平衡与生态的维系有着密切的相生共荣关系。再者,传统村落都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再者,种树绿化、保护生态。很多村子后面都有风水林,是集体财产,任何个人不能砍伐,村落对于树林的保护已经形成了制度性安排。五是,传统村落和古民居是中国农耕文明DNA,是中国传统道德的涵养地。几千年来,村落就是农民自治自理的基层社会管理模板与范式。我们的传统村落是以姓氏家族为纽带,以家庭为基础,以祠堂、家谱为载体,以潜移默化熏陶和传帮带的方式,传承祖训家规。“尊师重道”、“邻里和睦”、“修身齐家”等等祖训家规,这些传统思想道德都产生于传统村落。

传统村落的保护目前面临着哪些困境呢?我国的古村落保护工作始于2003年开展的历史文化名镇名村保护工作,但保护范围较小,截至目前,仅有六批共计252个镇、276个村纳入保护范围。2012年开始,住建部开展了中国传统村落的申报工作,至今,已经将4153个村落纳入保护范围,第五批公布后,保护范围可能扩大到6000个左右。如今,很多省、市已经将更多古村落纳入了省级、市级传统村落,制定保护规划,严格控制。在社会转型期的大背景下,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传统村落面临的诸多问题不容乐观一是传统村落大量且迅速消失。图表冯骥才先生说,2001年-2010年,仅10年就失去了90万个村落,世界任何一个民族没有这么快的速度失去它的村落。二是空心化严重。经济发展和城镇化建设,造成了农村人口大量向城镇转移,地缘、血缘构建的社会连接纽带逐渐瓦解,加速了空置建筑和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消亡。这种趋势使传统村落失去活力,即使老房子还在,没有了世局的农民,也是一个空壳。三是保护资金严重不足。现有传统村落保护资金有两块,一个是住建部的中国传统村落补助资金300万,杯水车薪;另一个是国家文物局的国保省保集中成片项目,平均国保1500万,省保800万左右,但范围较小,都无法全面解决传统村落保护的问题。四是产权人依法履行保护义务观念的缺失,老屋居住质量差,产权人自主修缮的积极性不高。

2016年,为落实习近平总书记“留住乡愁”的重要指示精神,经财政部、国家文物局批准,委托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全程监督管理的“拯救老屋行动”项目开始实施。三年以来,我们始终以习近平总书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紧紧围绕乡村振兴和脱贫攻坚国家战略,按照国家七部委局关于保护传统村落的工作部署,资助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修缮,把国家级传统村落文物本体保护任务落到了实处。

“拯救老屋行动”项目分为整县推进项目和特色村落保护项目。自2016年启动至今,我们实施了浙江省松阳县、江西省金溪县、云南省石屏县和建水县,共计4个县的整县推进项目,资助总额1.2亿元,投入总额2.4亿元,涉及1504幢文物建筑修缮。同时,每年选取4个特色村落予以资助,每村补助资金300万-400万元。三年期间,资助近5000万元,分别选取了海南省澄迈县火山岩村、四川省石棉县的藏式碉楼村等12个在建筑形制、材料、特色、功能具有典型性、珍稀性的特色村落进行项目实施。接下来重点介绍我们在松阳的试点项目:

一、坚持农民主体地位,促进产权人履行保护责任

农民是传统村落保护的主体,尊重产权人意愿,维护产权人利益,我们实施的“拯救老屋行动”项目是帮助农民实现他们的愿望,而不是政府大包大揽,要农民做这做那,农民的主体地位主要体现在:产权人自愿申报,不搞强迫命令,申报表中要写明履行出资义务;产权人自主选择施工队伍,最终修缮方案和概算需要产权人认可;在修缮过程中,一些产权人通过投工投劳的形式积极加入到修缮工作中来;资金拨付上也体现产权人的主体地位,始终坚持项目资助的50%资金直接拨付至产权人账户,避免了层层挪用和挤占的问题,实实在在惠及产权人。如今,不少资助范围以外的文物建筑产权人也主动学习借鉴修缮经验,主动修缮祖屋,实现了产权人从“要我修”到“我要修”的转变,形成了一股政府引导,农民主动保护老屋的新风,也呈现出了农民在传统村落保护中发挥主体作用的良好态势。

二、坚持保护利用统筹兼顾,提升古民居使用功能

“拯救老屋行动”在坚持文物修缮原则的同时,充分考虑项目在提高农民基本生活条件方面发挥的作用。根据产权人居住的需要,每幢老屋都增设一到两处卫生间,并预埋管线,把室内外防水、排水纳入修缮工程。在屋顶增加一层防水卷材,解决漏雨和防尘的问题,部分屋顶改换明瓦,解决采光问题,这些措施提高了居住质量,受到农民欢迎。项目的开展也为发展民宿等特色产业提供了基本条件,为传统村落人们尤其青壮年提供了新的就业渠道,如今,松阳全县有农家乐民宿420家、床位数3700张,预计到2020年,将实现民宿床位10000张,营业总收入4亿元。民宿农家乐的发展,吸引了部分离开村庄的村民回村创业发展,起到了变“输血”为“造血”的精准扶贫作用。

三、传承与发展紧密结合,让农民在传统村落保护中得实惠

保护传统村落当然要保护好老屋,但是不能为了修房子而修房子。在“拯救老屋行动”中,我们坚持把维修老屋与利用老屋结合起来,把吸引离乡农民回乡创业作为衡量项目实施的一个重要目标,将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发展特色产业、改善民生、保护生态、完善基础设施,乃至修复人心、恢复优秀传统道德融为一体,把一个单一的项目变为一个立体的多层面的乡村振兴的实践。松阳充分利用古民居、祠堂、文化礼堂等文化建筑,建设具有体验、休闲、展陈功能的博物馆,并精准定位了艺术创作、休闲度假、运动健身、养生养老等小众化细分市场,推出八条艺术创作最佳线路,建成一批“画家村”“民宿村”,2017年接待摄影、写生游客近50万人次。通过项目的实施,已经累计促进松阳百余户在外农民归乡,更有数十名传统工匠从城市回流,组建了30多支、700余人的工匠队伍,有10多户农民在修缮的同时进行二次装修,发展民宿、居家养老照顾中心等,2户已经签约“百名艺术家入住松阳乡村”计划,创办艺术工作室。

四、体制机制探索创新,提高资金使用效率

传统村落中的私人产权文物建筑多属于在用民居,基本为三普登录文物点。自古以来民居的修缮都是农民自己组织工匠、乡邻帮一把的形式,所以不宜照搬高级别文物维修的资质管理办法。“拯救老屋行动”项目采用专业技术团队指导、乡土工匠施工的修缮模式,不单独搞招投标,不搞单独的设计方案,不要求修缮资质,这些措施在坚持文物保护理念和相关法律法规的前提下,培育了本地的工匠队伍,让农民成为出资人、监理人,避免了层层转包,减少了管理成本,也大大降低了修缮造价,提高了资助资金使用效益。

“拯救老屋行动”项目财政补助50%,产权人出资50%,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是预算虚高,冲抵了个人出资部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组织专家团队和地方的古建专家(浙江省古建筑设计研究院)到实地考察,与当地工匠一起,一栋栋考察测算,制定出详实而合理的预算定额,在此基础上,经多次讨论,形成切实可行的修缮导则及概算指南等规范和标准,据此核算的修缮概算是真实可靠的。在资金使用上,严格实行现场监督、验收机制,按照实际工程量达到三分之一时,拨付资助资金的50%,工程验收合格后再支付另外50%资助资金的补助流程,直接给付产权人,再由产权人付给工匠队伍,资助结果在村以及县政府网站公示,杜绝了资金的截留、挪用问题,充分发挥资金的带动作用和使用效益。根据142幢修缮项目,幢均674㎡计算,每平米修缮均价为807元,补贴403.5元/㎡,低于专家团队事先测算预估的1000-1200元/平米修缮造价。

2017年,松阳县GDP首破100亿元大关,增长7.7%,增幅位居丽水市第二,获得了中央电视台、新华网、人民网、腾讯网等大量主流媒体的关注报道。浙江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松阳经验,省委车俊书记三次批示调研、推广松阳经验。2018年6月20日,浙江省丽水市率先在松阳组织开展了“丽水市传统村落保护暨拯救老屋现场会”,在丽水市全域推广“拯救老屋-松阳经验”。最近,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中发[2018]18号),其第二十四章之“重点实施项目-古村落古民居保护利用”部分,明确了“吸引社会力量,实施‘拯救老屋’行动,开展乡村遗产客栈示范项目,探索古村落古民居利用新途径,促进古村落的保护和振兴。”这是对“拯救老屋行动”的充分认可。

今后,拯救老屋行动将持续开展,计划每年筛选1-2个县实施整县推进项目,特色村落保护项目将调整资助方式,变为先修后补继续开展。接下来,全国各地也会参照我们的项目经验自行开展传统村落的保护工作,我们也将着力构建诸如全国性项目管理者和工匠的培训平台、古民居古村落活化利用信息平台以及传统村落保护公开募集平台,规范、引导传统村落保护利用,为传统村落保护提供全国性服务工作。

作为一个公益组织,我们所能做的毕竟有限,我们希望、也将继续呼吁,国际、国内的有识之士,无论你是有资金、有技术或者仅仅是古建筑爱好者,都希望你们能够加入我们,一起为传统村落保护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