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朱森第
中国制造业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中国制造业在这关键时期的首要任务，是实现转型升级、转换发展动能，从高速度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按照制造强国建设三步走的战略，到2025年，中国制造业将从目前处于世界制造强国行列第三方阵进入第二方阵。能否在这几年实现转型升级和动能转换，将关乎制造强国建设战略部署的实现。
一、 中国制造业的发展环境
从本世纪初至今的近二十年，世界格局正在发生重大变革，新技术革命深刻影响着世界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制造业发达的国家，不断推出加快和提升本国制造业发展的战略性举措，制造业越来越成为大国暗中角力的领域和争夺主导的焦点。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的十年，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民粹主义兴起，经济全球化形成的规则正受到挑战，世界秩序正在重构。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今世界，有一点是确定的，即制造业发达国家始终谋求优势居高不下、态势居高临下。处在世界制造强国前列的国家谋篇布局，力保其在制造业已据的高地，并力图在新的领域捷足先登，夺取制高点。中国制造业实施在若干领域率先突破的战略，某些国家如芒在背，多方围堵，试图延缓或阻止中国制造业由大变强的步伐。
新兴国家和正在工业化的国家往往将发展制造业作为其工业化的起点和重点。鉴于制造业对一个国家的经济支撑、民生就业、财政收入、国力强盛等至关重要，毫无疑问，这种战略选择是恰当和务实的。这些国家发展制造业的路径，又恰恰与中国早些年的做法相仿，与中国制造业版图中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有相当重叠。这些国家利用其成本优势和工业环境的改善，正逐渐显现其竞争优势，亦在奋力追赶中国制造业。
显然，中国制造业目前处于“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的局面。如何破局？出路在转型升级，前途在动能转换。
二、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迫在眉睫
中国已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制造业第一大国，就制造业的规模和总量而言，2010年即居世界第一，目前占世界制造业五分之一的份额。中国有世界上最完整的工业体系，最多的制造业门类，最强的抵御风险的能力。但是，综合而论，论实力、论水平、论创新、论竞争力、论效率和效益，仍处在制造强国第三方阵的前列。
近十年来，中国制造业取得长足进步，高铁装备、通讯设备、电力设备等领域走到了世界前列，还有不少领域从跟跑进到并跑。同时，我们清醒地认识到，中国制造业规模虽巨、总量虽大、体系虽全，但有弱项、有短板、有瓶颈、有卡脖子的环节，不少方面仍受制于人。在经济全球化、全球供应链的环境下，并非一个国家什么东西都要做、什么东西都能做，而是自主可控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也清醒地看到，所谓“失去20年”的日本，并没有闲着，而是实现了痛苦的转型；“制造业回归”的美国，在很多方面依然是老大，不少领域仍稳操胜券；以品质和技能著称的“德国制造”，正在向智能、绿色、优异挺进；中国制造业与他们的差距不是一年二年能解决的。据工业和信息化部对30多家大型企业130多种关键基础材料调研结果显示，中国制造业在关键材料、专用芯片、存储芯片和高端装备领域，相当大部分依赖进口（图0-1）。
实施制造强国战略以来，成效喜人，但中国制造业在效率效益方面的进步不如人意，某些方面还值得忧虑。经过多年的努力，中国制造业全员劳动生产率虽然逐年有所提高，但到2016年仍仅为美国的18％，日本的31％（图0-2）。更值得关注的是，中国制造业的工业增加值率与制造业发达国家相比，一直有较大差距，这些年来，不但无大的进步，总体上还呈下降趋势（图0-3）。
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是产业发展自身演进的必然，是制造强国建设的应有之义，是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的关键一步。在当前的国际国内环境下，转型升级更显紧迫、不容迟疑，更为现实、时不我待。
三、制造强国建设的战略路径
中国从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战略路径是在两个层面上展开的。一个层面是中央，从涉及制造业发展的若干重大关键问题入手，理出几条线，通过多种形式的工作加以解决；一个层面是地方，从城市制造业由大变强，为全国制造业由大变强夯实基础并提供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前者为“线”，后者为“面”，线面结合，形成总体上并行推进的局面，并且可将涉及制造业发展的关键问题在地方得到落实。
“线”上，制造强国建设的战略部署，对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智能制造、绿色制造、工业强基、高端装备、服务型制造、品质提升等关键问题或作为重大工程组织实施，或制订行动计划予以推进。在中国庞大的多层次的制造业体系中，从众多门类中选择基础较好、带动性较强、有望近期突破的产业，率先实现由大到强。几年来的实践，这几条“线”尽管进展不一、成效有异，但都对制造强国建设做出了贡献。
“面”上，选择制造业规模较大、转型升级紧迫、组织协调有力的城市进行制造强市的试点示范。宁波、苏南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以及东北、中部、西部制造业较集中的城市等20多个城市，首先对本市制造业的现状做出正确判断，在此基础上，采取有力措施努力打造有可能形成优势的产业，从而迈出本市制造业由大变强的坚实步伐。从试点示范的实践中总结出经验，向其他城市推广，形成各路奋进的局面。
佛山在珠三角城市群中有独特的位置，佛山是制造业大市，因制造业而兴、因制造业而强。佛山努力实践制造强国战略，先行先试取得的经验，有其典型意义，有利于在各地以至全国有效推进制造强国建设。
四、佛山制造是中国制造的缩影和样本
佛山制造业是中国制造业产业版图中的亮点。中国制造业最活跃的地区是珠三角、长三角、京津冀。2017年，珠三角制造业在全国的位置突出，佛山则在不到4000平方千米的土地上产出5230.53亿元的工业增加值，不能不说佛山制造业是中国制造业产业版图中的一个亮点。2017年佛山实现地区生产总值9399亿元，在全国城市排名第16位。排名16位前的城市中有上海、北京、天津、重庆四个直辖市，广州、成都、武汉、杭州、南京、长沙六个省会城市以及深圳、青岛、宁波三个计划单列市，与佛山类似的地级市有苏州和无锡。2017年佛山市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21016亿元，位居全国大中城市第6位，制造业在地区生产总值的占比接近44％，可见佛山制造业的分量。
佛山制造业的结构及在市域经济中的作用与中国制造业类似，可以说是中国制造业的一个缩影。研究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从佛山研究入手，从佛山实践总结，从佛山经验提取，不失为有效的途径。
佛山制造是中国制造2025的样本。2017年《财经》智库组织专家调研、深入研究佛山制造业，形成《中国制造2025-佛山样本》研究报告。报告深入分析了全球产业革命变局下的佛山制造，凝练了开启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佛山版”，总结了佛山的经验和做法。以创新驱动为根本路径、以品质革命为发展根基、以结构优化为主攻方向、以君商精神为本源动力、以三链（产业链、创新链、资金链）联动为产业引擎、以产城融合为城市灵魂、以三位（市场、政府、社会）一体为永续之道，既是佛山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高度概括，也是向其他城市和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提供的佛山样本。
佛山制造业是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样板。佛山率先开启了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征程，在改造提升传统产业、促进产业优化集聚、不断增强创新能力、努力促进绿色升级、大力实施品牌战略等方面取得明显成效。佛山并不满足已取得的成绩，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以前瞻的思想和视野，思考在新的环境下佛山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和未来发展，努力探寻和形成有效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佛山攻略。
五、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佛山攻略
“春江水暖鸭先知”，中国制造业发展所面临的国内外环境的巨变，佛山先觉了，而且先行了。佛山审时度势，不失时机，积极行动，从突破当前困境入手，深化改革，迎挑战、抓机遇、振信心、降成本、营环境、构体系、揽人才，力求在较短的时期中，趟出一条佛山之路。
港珠澳大桥通车，为大湾区建设和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基础环境，佛山将深得其益。广佛同城，也给佛山发展带来机遇。佛山看到机遇的同时，更清醒地感到压力和挑战。这种压力和挑战既来自国内，也来自国际。中国制造业“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的境遇，佛山同样感受到了。而国内各地大干快上的局面，对佛山无疑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上海未来要成为有国际影响力的科创中心，京津冀协同发展国家战略正在积极推进，作为千年大计、国家大事的雄安新区正在从蓝图变为现实，长三角经济一体化和G60科创走廊建设的推进，武汉、郑州、长沙的崛起，杭州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成都、西安急起直追，中国版图上一个个经济高地拔地而起。佛山不能止步，佛山必须奋起。
《财经》智库一直在跟踪研究佛山制造，2018年又组织专家进行几次深入调研，访企业、开座谈、听反映、拟建议，并撰写了《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佛山攻略》的研究报告。这是对这几年佛山制造业转型升级实践的总结，也是佛山对中国制造业由大变强献上的一份情怀、一份体验、一份答卷。
佛山攻略，就是佛山实现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战略路径，就是明确融合发展之路线、厘清创新驱动之章法、实现精益制造之方略、拟定金融助力之政策、促进民企壮大之要则、梳理军民融合之道术。
制造业为佛山之本。佛山致力于制造业不断发展，着眼于制造业在佛山这块土地上的未来，佛山要做的是实现制造业转型升级，进而成为世界一流的制造业重要集聚地。佛山清楚地知道，制造业转型升级不能误解为“转业生钱”。转业成为倾向，挣钱成为信仰，对中国是可怕的。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是立国之本、兴国之器、强国之基。人们生活的衣食住行文，离不开制造业。制造业带给人们美好，制造业是美好的，制造业在不断追求美好。
佛山正在努力，使制造业“生产效率更高、资源消耗更少、产品品质更好、单件成本更低、市场响应更快、环境影响更小”，进而让制造业成为智能、个性、绿色、服务、集约、生态的先进制造业。图0-5是佛山制造业转型升级攻略的简要表达。
佛山正通过新技术与制造业融合、制造业与服务业融合、区域融合、产城融合、军民融合、文化融合，赋予制造业以更强更新的活力；正努力从“利用型创新”跃至“探索型创新”，创造优良城市环境、提高城市能级，优化产业结构，建设创新体系驱动产业体系升级，实现动能转换；正大力推行精益生产、精益管理，推行智能、绿色制造，推行品质革命，实现全市制造业整体高质量的发展；正积极为制造业改善间接融资、拓宽企业融资渠道、提升财政资金效率、优化金融环境，为制造业转型升级提供有力支持；正深化行政体制改革、深化商事改革、深化科技教育体制改革、弘扬升华企业家精神，对接全球供应链，为制造企业纾困、解困、脱困给予指导、帮助和政策支持，进而壮大佛山民营企业，使佛山成为制造业强市；佛山正通过科研生产一体化和技术标准通用化发展，进行军民融合，拓宽民用企业参与军品的机遇和途径，形成与军工科研生产的沟通渠道，着力打造服务一流的军民融合深度发展的机制和平台。
通过几年的努力，佛山制造业在中国制造业版图中的亮度不减，佛山制造业转型升级攻略的实施，将使佛山制造业将更加熠熠生辉。我们期待佛山出现西湖大学那样的佛山大学，建设弗劳恩霍夫协会那样的佛山工业技术研究院，将与知名大企业共建若干企业研究院；我们期待佛山制造业将形成四个一批：一批跨国公司，一批世界级隐形冠军，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产业集群，一批先进制造业的领军企业。
佛山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将为制造强国建设做出佛山厚重的贡献，在此进程中，将为中国制造业由大到强提供有益的经验。人们充满期待，在中国制造业版图的南方将隆起一块令世人瞩目的明亮的先进制造业高地。
（作者为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专家委名誉主任，国家制造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委员，京津冀协同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国家智能制造标准化专家咨询组副组长，工信部智能制造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原机械工业部党组成员、总工程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