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2020年

《财经》杂志 文/沈联涛  

2019年12月23日 08:38  

本文1958字,约3分钟

2019年充满变数和压力重重,这一年充斥着各种政治操弄,但仍有一些新趋势浮现,2020年能否成为愿景变得清晰的一年?

沈联涛
作者为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

 

2019年即将远去,鲍里斯·约翰逊大获全胜,终于可令英国脱欧大局得以确定,而这安抚了国际市场;中美暂停贸易战,似乎是将更为棘手的问题推迟到未来再解决。标准普尔500指数在2019年涨幅超过27%,取得2013年以来的最佳年度收益。

2019年是一个充满变数和压力重重的一年:气温达到有记录以来最高,从智利圣地亚哥到香港蔓延着抗议活动。这一年充斥着各种政治操弄,但仍有一些新趋势浮现。英国保守党击败工党是一个再清楚不过的表征——领袖至关重要。工党首脑杰里米·科尔宾是一位弱势领袖,身上浸润着上世纪70年代社会党人的余韵。面对显而易见的脱欧选择,几乎提不出什么替代方案。而鲍里斯·约翰逊领导了脱欧运动,他早已洞悉,英国人只是想尽快了断已三年的苦闷与迷茫。

同样,即使美国民主党人正在推动弹劾特朗普总统,可弹劾案要在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获得通过几无可能。目前尚有15名民主党人竞逐总统候选人资格,比照之下,特朗普的2020年连任之战,可谓大有胜算。在特朗普的支持者们看来,他是一位能兑现竞选承诺的领导人,其个人私德之毁誉,可不必挂怀。何况,美国经济仍处于增长轨道,在发达国家中就业率最高。左派还在游移之际,右派已付诸行动,其剑锋所指正是权力。

在欧洲,新一代欧盟领导人将如何应对诸多挑战,决定着欧洲的走向。法国总统马克龙曾有北约已“脑死亡”之语。英国即将离欧盟而去,欧洲领导层的枢轴便落在法德肩上。德国是否会放松财政政策,以再通胀的方式提振欧洲经济增长、振兴南欧经济体(尤其是意大利、西班牙等国)?若德国不如此,则西班牙应对加泰罗尼亚争取独立的斗争将愈加窘迫;意大利经济停滞,已导致后患无穷的民粹主义政治崛起。

欧洲所面对的真正伤筋动骨的挑战,还是移民问题。气候变化带来干旱,叠加国内政治倾轧、政府庸碌无为,令北非和中东经济负累不堪,向北方气候凉爽区域和更富裕经济体迁徙。欧洲社会日益老龄化,也确需更多劳动力以刺激经济增长,但欧洲社会能否平和地融合这些文化、种族、语言和宗教殊异的外来移民?北欧国家对接触和容纳外来移民持宽松政策,但即使如此,这些国家的学校、城市服务都已不堪其负。

亚洲国家则在中美贸易战中遭受池鱼之殃,贸易放缓、投资困顿,未来前景亦不明。中国的增长也在减缓。亚洲供应链最怕的是经贸标准和市场机制脱钩,因为这意味着供应链必须重组,代价是大规模经济减退和市场份额萎缩。南亚的政治张力愈加雪上加霜,印巴之间为克什米尔问题矛盾激化,印度国内则为阿萨姆邦民众的国籍问题龃龉不绝。

在拉丁美洲和非洲,人口持续增长,就业机会萎缩,气候变化严峻,助推民粹主义蔓延。增长放缓,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下降。阿根廷的通货膨胀率已达每年50%,墨西哥经济负增长,尼日利亚和南非则面临青年失业率上升和社会动荡等困境。

毒性政治只是表象,根源来自一些更炙手的难题,比如全球变暖、破坏性技术和不平等。的确,是政治因素阻挠了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5)采取坚决的集体行动。会议开始前,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质问:“我们真想成为对问题视而不见、自欺欺人的那一代,并被后世铭记吗?”会议闭幕时,他坦承自己“感到失望”。人们的心态仍如被煮在温水中的青蛙,等着其他人先跳。

坏消息是:“世界气候已经比工业革命初期的温度高出了1.1摄氏度,这已对世界环境和人们的生活产生重大冲击。如果当前趋势持续下去,那么在本世纪之内,全球气温将上升3.2摄氏度至3.9摄氏度,这会在广阔范围内催生毁灭性气候问题。”这些平均数掩盖了一个事实,即:在世界许多地方,极端气候变化尽管表现形式各异,却都已让该地不适合人类、牲畜或庄稼生存。

好消息是,越来越多的企业意识到,气候变化可以是机遇,而不是对利润的威胁。资产管理规模超过34万亿美元的资产管理公司们,正在推动各自的政府为碳定价、减少化石燃料补贴,逐步淘汰燃煤发电厂。瑞典少年格雷塔·滕伯格和电影明星简·芳达领导的气候抗议活动表明,已经出现了一个跨越代际的联盟,在各个领域推动着相关各方采取实际行动。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诸国中央银行施行量化宽松政策之后,并不缺钱应对气候变化采取行动,只是没人胆敢引领资源分配,来投资绿色基础设施。在零利率和负利率时代,钱被推给了那些不需要它们的富裕借贷者,而没有投放到那些事关我们生存的领域。

2020年能否成为愿景变得清晰的一年,还是再次陷入困惑?我们仍戴着上世纪60年代的冷战眼镜。到2020年了,去检查一下自己的眼睛吧。

(翻译:臧博;编辑: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