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酒中究竟是否添加了甜蜜素？市场各方等待湖南省湘西州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最终调查结果
图/中新
文/《财经》记者 张欣培 黄姝静 编辑/陆玲 鲁伟
酒鬼酒“甜蜜素”风波仍在继续。
据澎湃新闻报道，湖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于12月24日下午在长株潭范围内开展抽查行动。湖南省市场监管局相关部门负责人表示，2019年12月24日，省局委托湖南省食品质量监督检验研究院随机对市场上正在流通的酒鬼酒公司相关产品共30个批次进行抽检。
与此同时，湖南省市场监管局责成湘西州市场监管局对经销商举报的2012年54度500ml老酒鬼酒相关产品严加管控并依照相关法律法规和人民法院的判决依法处置。
此外，《财经》记者了解到，12月24日上午，湖南省湘西州市场监督管理局已派工作人员前往石磊任法定代表人的吉首市石磊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及其仓库进行调查，并要求石磊方面就其对“老酒鬼酒含甜蜜素”的举报补充相关材料，包括双方的销售合同、石磊公司的打款记录、货品出入库记录、酒鬼酒开具的增值税发票等。
12月20日，酒鬼酒原经销商、北京来今雨轩文化传播公司实控人石磊举报酒鬼酒2012年生产批次的54°500ml老酒鬼酒中添加“甜蜜素”。随后，双方展开了多轮你来我往的争执。
目前，“甜蜜素”事件仍在调查中，但二级市场似乎已表明了态度。仅经历一个跌停之后，今日，酒鬼酒报收35.61元/股，上涨1.05%。在记者采访中，机构的观点颇为乐观。多位机构人士表示，无论是对于酒鬼酒亦或整个白酒板块均不会产生较大影响。
“中粮集团入主后，酒鬼酒业绩转好，随着人事调整的逐步完成，酒鬼酒的业绩和股价均有较为不错的提升。此次甜蜜素事件，对酒鬼酒有一定影响，但相信该影响幅度有限。”固本资本首席投资官雷本仲向《财经》记者表示。
此外，机构人士认为，该事件仅是个别事件而非整体。在“塑化剂”风波之后，白酒生产日趋规范，管理更加严格，因此出现行业性添加‘甜蜜素’的概率较小。
实际上，在酒鬼酒“甜蜜素”事件发生之后，国金证券、中信证券、国信证券多家机构纷纷发布研报表示，“甜蜜素”事件不足为虑，影响有限，长期看好。
例如，中信证券表示，甜蜜素事件不足为虑，坚定看好2020年白酒行业投资机会。“此次事件对白酒行业的影响十分有限。站在当下，我们坚定好看白酒行业、尤其是高端酒的核心资产价值，如果此次事件引起板块非理性调整，建议着眼长远、积极布局。”中信证券表示。
而整个风波的焦点集中在白酒中是否可添加“甜蜜素”。资料显示，甜蜜素是一种常用甜味剂，经常食用甜蜜素含量超标的饮料或其他食品，就会因摄入过量对人体的肝脏和神经系统造成危害。
酒鬼酒中是否添加了甜蜜素？市场各方等待湘西州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最终调查结果。
三年纠纷：从诉讼到举报
石磊告诉《财经》记者，12月24日上午，湘西州市场监督管理局已派工作人员前往吉首市石磊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及公司仓库进行调查，并要求石磊方面就其对“老酒鬼酒含甜蜜素”的举报补充相关材料，主要包括双方的销售合同、石磊公司的打款记录、货品出入库记录、酒鬼酒开具的增值税发票等。
此次事件因石磊的举报而发酵，并在双方的“声明”、“公告”中不断升级。
酒鬼酒公司在12月22日的澄清公告中强调，经查证，公司从未采购甜蜜素，也从未向54度500ml老酒鬼酒中添加甜蜜素。公告还提及，石某（指石磊）在2013年2月，曾要求酒鬼酒公司为其免费提供40吨同款酒水作为市场建设支持。2013年至2015年期间，石某及其公司无偿占用酒鬼酒公司1400万元。2015年12月，石某要求酒鬼酒公司再赠送8000瓶54度500ml老酒鬼酒。
石磊针对上述内容回应称，将同款酒水作为市场建设支持是酒业内常见的营销方式，并非公告中所述的“无理要求”。此外，石磊并不认可公告对于自己及公司无偿占用1400万元的说法，他回应称该笔款项牵涉的是其名下公司与酒鬼酒公司的包材采购合同。
前述细节的披露也昭示出石磊与酒鬼酒公司数年的沟通拉锯战。“没采取任何实际手段之前，我就退货和赔偿的事情与酒鬼酒方面沟通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对方的态度比较强硬。我只能选择诉讼和举报。”石磊说。
此次举报距离石磊与酒鬼酒公司的第一次正式冲突已经过去了三年多时间。2016年8月，石磊第一次对酒鬼酒公司提起了诉讼，所涉为一起著作权合同纠纷。2017年，石磊名下公司又因甜蜜素事件对酒鬼酒公司再次提起诉讼。
据石磊介绍，双方共有三起诉讼，牵涉甜蜜素的合同纠纷诉讼已二审审结，著作权转让合同纠纷目前处在二审上诉阶段，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已受理石磊方面的上诉。另有一起债权合同纠纷在等待一审宣判。
酒鬼酒发布的澄清公告显示，2017年4月，石磊实际控制的北京来今雨轩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来今雨轩公司）向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级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酒鬼酒供销有限责任公司就未销售的125509瓶54度500ml老酒鬼酒接受退货，并返还购酒款29971549.2元；赔偿因其违约给石磊方造成的损失25126901.8元，并承担全部诉讼费用。
石磊提供给记者的一审判决书显示，来今雨轩公司提出的起诉理由是，有经销商反映54度500ml老酒鬼酒存在质量问题，并要求退货，酒鬼酒公司供应的产品质量不合格，根据合同约定，被告应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该“质量问题”指甜蜜素的存在。
2019年4月，湖南省湘西州中级法院作出判决：被告酒鬼酒供销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酒鬼酒供销公司）收到原告退货（2012年生产的 54度500ml 老酒鬼酒）后3日内将货款（以实际退货数量为准，按238.8元/瓶结算）退还给原告；驳回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
石磊及其来今雨轩公司不服上述判决，选择了上诉。酒鬼酒公司公告内容显示，2019年10月，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做出终审判决，驳回石磊方的上诉，维持原判。
诉讼中，来今雨轩公司提交的证据包含两份检验报告，分别为国家食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2016年8月3日做出的《检验报告》及国锦（上海）检测技术有限公司2016年5月16日出具的《检验报告》，以证明酒鬼酒公司在涉案的老酒鬼酒中添加了甜蜜素。但一审法院并未采信。
根据石磊提供的相关判决书，湘西州中级法院认为，这两份《检验报告》是原告单方委托作出的检测，亦不能证明样品即为涉案产品，故不予采信。
二审中，来今雨轩公司则向法院申请对涉案老酒鬼酒是否含有甜蜜素进行鉴定。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指出，鉴于来今雨轩公司已就该部分产品提出退货，酒鬼酒供销公司也已经同意退货，鉴定已无必要，故对该鉴定申请不予准许。
石磊称，“得知终审判决结果后，我们感到匪夷所思。”此外，其表示，没有履行终审判决的原因在于，公司正在准备材料，准备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再审申请。
石磊实际控制的吉首市石磊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石磊文化公司）与酒鬼酒公司的著作权转让合同纠纷是此次舆论事件主角的第一场公开战争。该案的相关判决书显示，2016年8月，石磊文化公司以酒鬼酒公司未按合同约定，履行石磊文化公司对于新版包装订购的优先权和知情权为由，请求法庭解除双方签订的《“酒鬼酒”新版包装设计知识产权使用权转让合同》和《“酒鬼酒”新版包装设计知识产权使用权转让合同补充协议》。
2018年7月，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二审裁定，将此案发回湖南省湘西州中级法院重审。
2019年9月，湘西州中级法院作出判决称，考虑酒鬼酒公司瑕疵履行行为的影响力和石磊文化公司与酒鬼酒公司的长期合作关系，及已经实现的《转让合同》目的，石磊文化公司主张涉案《转让合同》以及《转让合同补充协议》应当解除的条件并不充分，不予支持。
据石磊介绍，与酒鬼酒公司的第三起诉讼围绕一份900万元的债权合同展开，一审已经开庭，尚在等待宣判。
在石磊看来，相较于非公开的诉讼，举报是使双方更加难堪的一种方式，“三起诉讼推进的过程，就是我和酒鬼酒公司关系不断恶化的过程。最终走到这步（举报），我也很无奈。”石磊说。
“甜蜜素”事件不足为虑？
尽管双方争议仍在继续，但出乎意料的是，仅一个跌停酒鬼酒就走出了“甜蜜素”风波。
23日，受“甜蜜素”风波影响，酒鬼酒开盘一字跌停。但24日，酒鬼酒的股价显然走出了风波影响。当日，在大幅跳空低开近6%之后一路拉升。截至收盘，酒鬼酒股价已上涨1.05%，报收35.61元/股。
即便遇到了“甜蜜素”风波，酒鬼酒依然受到了机构的热捧。事件发生后，招商证券、国金证券、中信证券等多家券商纷纷表示，该事件对酒鬼酒影响有限。
招商证券表示，甜蜜素事件源于历史纠纷，影响涉及面较小。“中粮16年入主酒鬼酒后，管控质量明显提升，本次事件短期对品牌有负面影响，但是长期影响不大。”招商证券在24日发布的研究报告中指出。
国信证券亦在研究报告中表示，在中粮的管理下公司的治理日趋完善且公司之前遭遇塑化剂事件，公司内部已反思总结教训。“此次事件确实对公司形象造成一定影响，预计公司正常经营影响不大，短期将对公司股价乃至白酒板块造成压制，但中长期无忧白酒行业发展。”国信证券表示。
面对此次风波，甚至有机构认为无论对于酒鬼酒亦或白酒板块的投资来说，均存在机会。
“酒鬼酒在2012年塑化剂事件之后元气大伤，作为畅销全国的高端酒品牌出现市场溃败，收缩了市场。倘若中粮入主的新酒鬼酒可以在市场管理机构以及检测机构的鉴证下，经受住品质考验，无疑可以低成本的大大增加产品的曝光度和美誉度。”摩投资本董事长、首席投资官张倩倩认为，对于酒鬼酒来说，不乏是“化危为机”的契机。
若酒鬼酒出现回调，机构甚至表示应抓住调整上车的机会。“若此次事件致白酒板块整体发生调整，我们认为调整即上车机会。”国信证券表示，看好公司定位于次高端的酒鬼系列及近三年销量翻倍的内参。
中信证券也明确表示，甜蜜素事件不足为虑，坚定看好2020年白酒行业投资机会。“此次事件对白酒行业的影响十分有限。站在当下，我们坚定好看白酒行业、尤其是高端酒的核心资产价值，如果此次事件引起板块非理性调整，建议着眼长远、积极布局。”中信证券表示。
“尽管短期板块会有所震荡，但在新的环境及逻辑下，整个板块中长期发展无需担忧，如果此次事件导致全板块出现整体性调整，我们坚定认为调整即上车良机。”奔牛投资创始人尹鑫鑫向记者表示。
前三季度，酒鬼酒取得了不错的业绩。三季报显示，酒鬼酒前三季度实现营业收入9.68亿元，同比增长27.37%；净利润1.84亿元，同比增长14.29%。截至12月24日，酒鬼酒今年以来已上涨，涨幅居于白酒板块前五名。
根据Choice数据，截至目前，大多数机构对酒鬼酒的观点为看涨。国信证券、国金证券等多家机构给出的评级是买入。
机构态度如此乐观的原因在于，他们认为，“甜蜜素”事件的影响远比不过“塑化剂”事件。“2012年‘塑化剂’事件之后，整个行业进行了整顿，生产日趋规范，检验更加严格。不排除个别企业仍存在违规的可能性，但普遍、行业性的添加‘甜蜜素’”的概率较小。”纯达基金表示。
“甜蜜素事件是过往批次合格产品不再符合当前标准，属于过往遗留问题的再次重提，并非产品现状，相信不会影响大众和市场对名优白酒的消费信心。同时，该事件也只是个体事件而非行业整体事件。”固本资本首席投资官雷本仲表示。
私募排排网对该事件展开的调查结果显示，78.34%的私募认为甜蜜素虽然引发市场关注，但并不会因此改变白酒板块向好趋势，也有21.66%私募认为甜蜜素事件对白酒行业的后续影响有待观察。
白酒甜蜜素疑云
2012年批次的54°500ml老酒鬼酒，是否添加“甜蜜素”（环己基氨基磺酸钠），双方各执一词，迷雾重重。
石磊表示，根据国家的相关规定，无论是GB2760—2007《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GB2760—2011《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或GB2760—2014《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白酒中都不允许添加甜蜜素。
酒鬼酒12月23日澄清，经查证，公司从未采购甜蜜素，也从未向54°500ml 老酒鬼酒中添加甜蜜素。石某手中的54°500ml 老酒鬼酒产品于2012年生产，为石某独家定制产品，在出厂时符合国家食品安全相关标准和规定。
随后，石磊又抛出了“我封存在库的几万瓶酒里有没有甜蜜素，敢不敢正面回复？”的言论，并指出“相关产品在出厂时符合国家食品安全相关标准和规定”存在误导性陈述。
此前，有媒体报道称，酒鬼酒个别员工私自添加甜蜜素。酒鬼酒以“如果相关媒体掌握线索材料，我们请求其提供给公安部门以求查明虚实”的表述，进行回应。
资料显示，甜蜜素是一种常用甜味剂，经常食用甜蜜素含量超标的饮料或其他食品，就会因摄入过量对人体的肝脏和神经系统造成危害。
中国食品工业协会秘书长马勇日前对媒体表示，单纯从剂量上来说，经销商举报的这个批次的“老酒鬼酒”对安全没有太大影响。
中原基金执行合伙人晋育锋对《财经》记者表示，从所了解的行业案利来看，目前仍有部分小白酒企业爆出甜蜜素事件。“多年前，白酒行业并未禁止甜蜜素，后来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才对其在白酒中的应用有所限制。”
与2012年的“塑化剂风波”有相似之处。甜蜜素和塑化剂均属食品添加剂，彼时酒鬼酒被查出产品含塑化剂，对行业造成轩然大波。之后在2014年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重新明确规定，白酒中禁止添加塑化剂、甜蜜素，而在此之前，添加剂是灰色地带。
《财经》记者查询《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GB2760—2007）、《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GB2760-2011）、《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GB2760—2014），均发现对甜蜜素的使用范围为蜜饯凉果、面包等，酒类食品分类号仅可用于配制酒（食品分类号15.02），最大使用量均为0.65g/kg，而白酒并不在使用范围内。
一位白酒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从上述规定可以看出，自《食品添加剂使用卫生标准》（GB2760—2007）实施起，白酒中不容许添加甜蜜素。
一位白酒公司相关人员向《财经》记者表示，公司对产品要求高于国家标准，严禁添加甜蜜素。
“传统的固态法白酒内禁止添加甜蜜素是为了维护传统工艺的严肃性和维护传统工艺的质量。”马勇对媒体指出，酒中检测出含有甜蜜素，可能有两个原因所致，一个是人为添加，另一个和储酒容器有关，其中包括运输酒的管道或者运输工具等。
而一位做白酒检测人士则对《财经》记者表示，塑化剂可能在存储、运输中因接触物因素渗入到白酒中，而白酒中含有的甜蜜素，只能在生产过程中产生，存储、包装、运输等环节，不会产生甜蜜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