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社区。春节后，面对数百万人从各地陆续返回北京，为遏制新型冠状病毒传播蔓延，北京开出了防疫新对策，且迅速层层推广。
2020年1月31日，北京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的最新信息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暂没有在北京的社区中形成传播。截至1月31日14时，北京市已累计确诊病例139例，其中死亡1例，出院5例。
各企业复工在即，返程高峰将到来，如何遏制病毒在社区间传播，北京正面临治理难题。这其中，封闭社区被认为是最有效和成本最低的方式。北京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张革在1月31日的发布会上说，社区防控的重点在基层一线。
但基层一线执行的防控措施却有所走样。王木是北京顺义区后沙峪青岚花园西区租户，春节后要返回京开始工作，正面临“有家不能回”的局面。“准备和单位请假”，她说。《财经》记者了解到，虽然没将回来的人拒之门外，但一些社区要求返京人员自行隔离14天。
此前曾有一些酒店、旅馆等拒绝接纳来自武汉的市民，一些地方市民甚至围攻鄂A牌照私家车。2020年1月29日国家卫健委召开的发布会上，北京市方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吴浩说，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疾病、是病毒，而不是武汉人。
自我隔离与拒之门外
春节后王木收到了复工的通知，但她不得不请假了。作为返京人员，她无法进入租住的小区，顺义区后沙峪青岚花园西区。
1月30号王木接到一则电话称，该小区已经“被封”，在京人员可以办理出入证进出小区，返京人员不得进入小区，需要自行安排住宿，恢复时间暂未说明。
1月31日晚间，《财经》记者致电青岚花园物业公司，工作人员证实了封闭小区的说法，称“所有的返京人员都不得入内，业主也不可以”，同时指出这是由所属顺义区后沙峪乡政府给出的规定。
北京市民热线“12345”某工作人员说，该中心不登记乡政府的规定，同时指出“北京市目前没有规定具体封村的政策。”不能入住的返京人员，最好能提供租房合同、居住证等证明是该小区正经租户的材料，可以帮忙向上反映。
位于北京昌平区的天通苑社区，常住人口上百万，是北京市人口较为密集的大社区，凭借低廉的房租吸引了大批外来人员租住。虽然并未如传闻一样禁止外来人员入内，但返城回京人员需要“自行隔离”。
天通北苑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称，目前只要求外地返京人员在家自行隔离十四天，“进京之后需要向居委会报备，同时需要加入群聊，每天在群里报备体温，并没有说不让进京。”
对于隔离期间的居民活动情况，该工作人员建议居民减少出门，但并未完全禁止居民进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如果有发烧、咳嗽等症状出现，可以跟居委会报备一下，然后再去医院筛查。”
北京另一小区则要求严格，若返京人员不能提供证明材料，有可能被“拒之门外”。
1月31日，北京市昌平区西湖新村的物业公司工作人员告诉《财经》记者，住在该小区的未返京人员最好暂缓回京，如必须回来，尽量让工作单位提供食宿。
该小区已要求返京住户“在家禁足14天”，不能出行。“禁足”期间需要跟物业工作人员定期汇报体温。如需生活用品，可以联系物业工作人员帮忙购买，并按物业公司给出的价目表付钱。
然而，顺利入住北京昌平区西湖新村小区并不容易。该物业公司工作人员称，征求了全小区业主的意见，不建议返京租户入住。
上述工作人员表示，若返京住户是租户，需联系房东签署承诺书，承诺书中要写明租房人的姓名、身份证号和电话，并保证“以上人员身体状况由房东监管负责，如果出现任何问题，由房东和租房人员承担一切后果”。若返京人员是该小区业主，则需提供身份证、房产证等证明身份的材料才能入住，但同样也需要隔离。若住户来自湖北，即使出示相关证明材料也不可以进入小区。
不过，家住海淀区的北京市民张文对封闭小区之举表示理解。“如果现在从外地回来，我也不想被隔离，这对返京务工人员来说成本太高了。但是作为住户来说，我们当然希望回来的人都是健康的，不然一直待在家里的人多危险。”
要不要把门关上
早在1月23日，北京朝阳区某小区便发布了封闭管理的通知。但彼时该小区仅要求外来人员进行登记，并未完全封闭小区。
通知提到，“疫情期间，禁止外卖送餐人员进入公寓范围，禁止其他快递人员进入各楼公共电梯厅范围”，在小区内实行每天两次消毒、提醒外来人员登记、返京人员测体温与登记等。
1月29日，北京海淀区某小区大门紧闭。门口张贴的通知显示，“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从即日起暂行关闭小区南门……社区居民进出请走北门”。唯一开着的大门处处设防，需通过人脸识别加刷卡才能进入。该处志愿者说，识别的信息得提前录入，包括居民的身份证号码、住址和联系方式。
《财经》记者已与该社区主任约定见面，因不知其具体办公地点徘徊不前的2分钟内，一位拎着菜的居民警惕询问：“你来找谁”？另一位居民也来追问所来何意，直到看着记者进入社区办公室才作罢。
社区工作人员告诉《财经》记者，1月27日该小区所处社区开始封闭管理，这是连续3天内收到的第4次紧急通知。记者看到工作群内的消息显示，“封闭小区”，“能封闭成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
北京某街道负责人说，防止病毒传播，封闭社区是最有效成本最低的方式。
1月28日，位于北京丰台区南三环的某小区仍对外开放，非社区居民可自由穿行。但小区保安向《财经》记者透露，已收到加强小区进出人员管理的通知，尽量关闭小区大门，没法关闭的门需由专人看护。
要知道每个人从哪里来
“你好，请问什么时候回京，从哪里回来，是否去过湖北，或与到过湖北的人有接”。1月29日上午10点，某社区办公室内，工作人员不断拨打电话重复上述话，他还要重复多次。因为这一天，该社区需与区域内所有未返京居民取得联系。他们得获知所有人的返京时间和地点，重点字眼是武汉或者湖北。放下电话，上述工作人员长呼一口气，那些人“近期不回来”。
一天前，他们得到了最新的要求，“所有社区完成自己总户数70%的摸排”。
上述社区某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还有15%的门户，要么没人，要么联系不上。“这15%才是最重要的，可能存在隐患”。一位街道负责人说，上级给他们的要求是，“每一个新回来的人，都必须知道他从哪里回来的”。
1月23日，该社区第一次得到防控新冠肺炎的消息，需到街道参加例行的节前教育会。“第三项提到了病毒防控，要求排查武汉返回人员”，一位参会的社工说，会上没有特别重点强调。
当日下午，该工作人员收到了街道转发的文件，其上为武汉返京人员名单及联系方式，“要求100%的联系到，确认位置及身体情况”。
一位街道负责人嗅到了事情的严重，此前，她觉得新冠肺炎离北京很遥远。“这个摸排的体量很大”，她曾参与SARS防控，“SARS之后，还没有这样要求过”，她说。
看似突然的疫情令工作人员措手不及，一位社区负责人前几日托朋友在外地购买医用口罩。需要发给社区志愿者时，该负责人坚持自己去，“我得保证给到志愿者，不然口罩可能被其他居民抢光了”，他说，他手上也就50个口罩。
该社区先后收到了5批核查名单，范围开始扩大。1月25日街道通知，从当天开始，疫情排查人员从武汉扩大到整个湖北省。
两天后，措辞变为“地毯式排查”；之后又追加人数要求，“排查70%的住户”。
1月29日，此前并未参与排查的一位海淀公职人员被要求立即上岗，给他分到的是两个公司院落。每个人都划分了更具体的范围，他告诉《财经》记者，需要负责封闭和排查。
两天前，孙兴夫妇从山东老家返京，回到位于朝阳区的家中。还没收拾完行李，家里便有人敲门询问情况，来人是街道派出所与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
“老家邻居有从武汉回家过年的，从年前便开始隔离，后来全村开始封锁，我们为了回京上班便突破封锁回京了。”孙兴推测，街道派出所应该是接到了老家市里打来的电话，“对我们重点盯防，要求我们在家自我隔离，还派了工作人员在大厅值班、给我们提供生活的便利。”
1月24日开始，气氛越来越紧张，上述海淀区公职人员回忆，这之前他们真没把武汉疫情和北京联系在一起。
（文中王木、张文、孙兴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