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联涛:病毒传播链的双向性

沈联涛/文 袁满/编辑  

2020年02月02日 18:44  

本文2293字,约3分钟

摘要:疫情暴发将许多积重难返的弊端揭示了出来——经济不平等、官僚体系低效、全球化和对如何应对气候变化造成的复杂危机教育不足。我们享受全球化成果的同时,也必须面对并接受随之而来的威胁,各方必须从这场危机中汲取智慧

沈联涛/文

从伦敦归来,当飞机降落在机场时,目力所及有如身处外层空间——人们都佩戴口罩,健康检查员则身着隔离服,看起来如同宇航员。世界卫生组织已发出警告,全世界都应枕戈以待,应对新冠病毒蔓延。据统计,截至2020年1月30日,全球遭受该病毒感染的确诊病例已达7816例,其中105例身处中国大陆以外。报道称,中国国内死于冠状病毒的患者已达170人。

“病毒”(virus)一词源自拉丁语,本意为“毒药”。而冠状病毒是一类病毒,引起的病症包括普通感冒,也可能包括严重疾患,例如中东呼吸综合征和“SARS”。后者曾于2003年肆虐于香港。该次疫情暴发导致全球29个国家共8098人感染,774人死亡。这种病毒据信源自蝙蝠,后经由灵猫类动物传播给人类。另据报道,此次爆发的冠状病毒疫情,源自武汉一个售卖海鲜和其他活体动物的市场。

人们对病毒大流行十分恐惧,且多有误解,因为病毒可以通过人与人的接触或者甚至只是与感染者接近,便会得到迅速传播。放眼来看,爆发于西非的埃博拉病毒据报已造成3854个感染病例,死亡率为66%,而迄今为止,冠状病毒的致死率为2.2%。

懂得病毒的运作方式,可能会有助于减轻恐惧。病毒是一种比细胞还低级的生命形式,它们只有通过跨载体传播来自我复制——从植物到动物再到人类。世界上存在数十亿种不同病毒,它们不断适应新环境并在这过程中进化,一如其他生命形式。

像人类一样,病毒也很自私,因为它们想生存。但如果病毒杀死所有宿主,自身也将同归于尽。因此,随着时间推移,即使人类产生免疫力,大多数病毒对宿主的影响也会变得越来越小,这是不言而喻的。

但在病毒爆发的当口,最重要的是切断病毒传播链来控制感染蔓延,具体而言则包括隔离病患、做好疫区的消毒和清洁工作,或者为居民注射抗病毒药物。

自2003年发生SARS疫情以来,世界卫生组织做出了卓越努力,确保全球各国在面对新出现的病毒时,及时交换讯息,并能够精诚合作,以辨别、分离和开发抗病毒药物。当新冠病毒于2019年12月在中国首次被发现时,中国相关部门负责任并迅速地将该信息分享到了全球科学界。到2020年1月底,一个澳大利亚实验室已经在细胞培养物中分离并成功繁殖出该病毒。希望尽快能生产出新的抗病毒免疫药物。

从这次疫情中我们可以汲取什么教训?皇家热带医学和公共卫生学会就未来25年的全球健康前景进行的一项调查表明,受调查者最关注三个问题:气候危机、耐药性和新出现的流行病。

所有这些因素在全球化背景下相互关联。由于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城市化和更便利的沟通途径而相互产生联系,疾病便借此在世界范围内迅速传播,在这过程中,穷人所受影响最大,因为他们既无力承担预防费用,更没有钱接受治疗。

病毒的传播链意味着,无论乐意与否,在这个世界上较贫穷和管理不善的地方发生的事情都会波及到我们。我们现在无法自外于世界,因为全球化让所有人都相互关联、相互依存。

发生病毒疫情时,受害最甚的莫过于世界上较为贫穷的地区,那里人口稠密而拥挤,卫生条件也甚为不堪。这些地区的人们也可能遭受最大伤亡,因为他们负担不起条件更好的医院和医疗设备,公共卫生教育和实践也远逊于全球标准。

几乎所有接受调查的医学专家都认为,要应对气候危机、由城市化进一步发展带来的健康挑战、人口老龄化和快速发展的技术,将需要更周全的协调与更紧密的合作。这就是为什么一旦发生病毒大流行,都将对官僚机构的素质构成考验,更会考验政治体系应对此类危机的能力。

例如,在武汉疫情爆发之前,中国已受困于非洲猪瘟,这也是一种病毒疫情。超过110万头猪被扑杀,以防病毒进一步扩散。而猪肉价格急剧上涨甚至推高了消费者物价指数。考虑到此次疫情在国家和全球范围的影响,中国高层领导人很快亲自出面接管了危机处理工作。

对于个人而言,危机更能让我们所有人明确认识到,生活中哪些事情最重要。在大多数情况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身心健康。病毒一旦前来侵袭,我们所有人,不论贫富、不论老幼,都无法置身事外,便也无法享受发展的成果。我们应该花更多时间,如家人或共同体成员一样团结在一起,而不要将时间都花费于在智能手机上自顾自地阅读下一则新闻或娱乐消息。

因此,疫情暴发将许多积重难返的弊端揭示了出来——经济不平等、官僚体系低效、全球化和对如何应对气候变化造成的复杂危机教育不足。

但要应对病毒感染的现实威胁,首先和首要做的是突破心理障碍,探索如何彼此精诚合作。然而在世界需要更多同理心和进一步加强合作以应对共同威胁的当口,我们面对的却是越来越对立的社会分歧。

现在就责怪政府对危机管理时反应迟钝,还为时过早。我们应该赞扬和积极支持所有冒着生命危险的医生、护士和其他人员,他们在努力控制着这种威胁。

病毒传播链具有双向性。我们享受全球化成果的同时,也必须面对并接受随之而来的威胁。简而言之,如果一场可能毁灭所有人的疫情危机,尚不足以让这个世界达成和解与合作,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已经确定无疑地走上了共同毁灭的道路?既然所有人,无论抗议者还是领导人都不愿看到这样的情景,则各方就必须从这场危机中汲取智慧。

作者为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翻译:臧博;编辑: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