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冠毒株与港高度同源:是否由港无症状感染者输入?可能有哪些渠道?

文|《财经》特派香港记者 焦建 编辑|苏琦  

2020年08月24日 18:47  

本文4294字,约6分钟

“病毒基因只能显示两地间的病毒具有相似性,但无法证明如何传播。配合流行病学进行分析,香港第三波疫情已持续近两个月,广东则很长时间没有本地病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应下结论”

香港特区政府宣布将于9月1日开始进行自愿性大规模核酸检测,希望找到社区的无症状感染者,截断疫情传播链。图为香港街头的抗疫宣传。《财经》记者 焦建/摄

“经过对陆丰疫情病毒溯源发现,经全基因组测序的5例感染个案病毒样本,与香港流行毒株的病毒序列高度同源,同源百分率达99.99%。”

8月14日,深圳通报一名驻某生鲜店的短期某品牌促销员,在陆丰被确诊感染新冠病毒。8月22日,广东省政府举办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披露了上述情况。该省已将疫情情况通报香港、澳门,密切跟踪香港疫情发展态势,加强粤港澳三地的沟通协调和联防联控。

目前各方关注的焦点,是广东此次疫情的病毒来源及渠道。内地著名流行病学专家、中山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陆家海近日在接受香港媒体采访时也公开指出:病毒毒株与香港流行毒株高度同源,表明本轮深汕疫情大概率由香港输入,大概率是人传人后导致扩散。

8月23日,香港卫生防护中心传染病处主任张竹君亦表示:香港特区卫生署已收到内地有关部门的通知,希望香港能协助追查潜在的病毒接触者,了解是否有隐性传播。该中心会协助追查潜在接触者和安排测试。

广东省卫生健康委主任段宇飞则在前述发布上通报称:“从目前的风险评估来看,此次疫情总体可控,扩散蔓延或传播到其他地市的风险较低。”但因疫情还没有结束,广东省对外交往频繁,人员来往较多,全省各地仍然存在疫情输入风险。

病毒如何跨境?

通过流行病学调查复盘可见:前述确诊病例从8月6日乘车从深圳的住址出发,搭乘地铁、长途大巴到达陆丰老家。由于该病例全程佩戴口罩,目前暂没有发现其余密切接触者被感染。

该病例到达陆丰老家后,与她的子女、亲戚同桌吃饭,聚集、交谈和生活接触。这时她没有佩戴口罩,传播他人的风险增加。其女儿、儿子和外甥女相继被感染,核酸检测呈阳性,诊断为无症状感染者。

广东省疾控中心主任邓惠鸿据此表示:在具有一定传播风险的环境下佩戴口罩,可以降低80%以上的风险。今年2月6日以来,广东省在科学佩戴口罩的习惯上比较好,效果也比较明显。根据全省各疾控中心监测,今年上半年,全省除新冠肺炎病毒以外的呼吸道传染病发病率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6.39%。

至于该名确诊者从何处受到病毒感染则尚未有定论,目前各方均在追溯来源。

广东方面的进展情况为:在新一轮疫情发生后,该省开展病毒溯源,进行病毒全基因组测序,采取5例感染个案的鼻咽拭子样本,对其病毒进行全基因组三代序列测定和分析,发现这5例的病毒基因序列高度同源。在经与全球数据库中的近8万条新冠病毒全基因组序列进行比对分析,发现这5例同属于香港本地流行的HK1分支,与香港流行毒株的病毒序列高度同源,同源百分率达99.99%。

所谓HK1分支,在香港当地被称为“HK1群组”,与之相联系的还有“HK2群组”。香港特区政府专家顾问、香港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系讲座教授袁国勇及其团队于8月上旬发表的最新病毒基因研究表明:香港第三波疫情由输入病例引发,并通过基因变异在当地发展出2个独有群组。

该团队收集了今年1月22日7月14日期间共计116名确诊者的病毒基因进行分析发现:第一波疫情样本中没有发现当前香港流行的基因突变病毒“D614G”,第二波疫情样本则有约74%带有“D614G”。第三波疫情的样本中,部分含有“D614G”突变,并与部分菲律宾输入病例的病毒基因几乎一致。

除此之外,香港第三波疫情有5个样本是新发现的基因突变病毒,在全球的病毒基因资料库也难以找到,其中2个与前述菲律宾输入个案相似,并已在当地形成一个大型暴发群组,该突发病毒被命名为“HK1群组”。其他3个样本的基因突变与哈萨克斯坦输入病例相似,但却发展出独特性,并形成第2个爆发群组,故被命名为“HK2群组”。

该团队总结:第三波疫情与前两波无明显关连,应不是由之前的隐形病人传播导致,估计是外来输入引发。基因突变的“D614G”在第三波疫情较凶猛,估计与夏天温度较高增加病毒传播力有关,其中“HK1群组”病毒的生存能力明显更高。

8月23日,该团队相关负责人则表示:虽然没看过陆丰病例的基因排序资料,但相信有可能是由香港输出;同日,香港卫生防护中心传染病处主任张竹君亦表示,会协助广东追查潜在的接触者及安排测试。

值得提及的是:本轮香港新冠肺炎疫情的主要特点之一是无症状感染者占比较大,这给当地的防控工作带来了一系列挑战和隐患。为此,广东从7月开始已在不断落实香港入境人员核酸检测、口岸检疫、健康筛查、社区管理等全流程管理,加强跨境货车司机口岸点、作业点、居住点、运输沿线“三点一线”闭环管理。

加强防控之下,广东此次疫情为何可能仍源于香港?有内地专家认为:无症状感染者初始一段时间体内病毒载量少,很有可能在初期的核酸检测中并不能呈阳性反应。入境者核酸初筛结果并不能完全确保其不是无症状感染者。

亦有香港传染病学研究人士对《财经》记者指出:病毒基因只能显示两地间的病毒具有相似性,但无法证明如何传播。配合流行病学进行分析,香港第三波疫情已持续近两个月,广东则很长时间没有本地病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应下结论。

按照目前广东与香港之间的跨境安排,相关人士从香港进入广东时需持相关检测证明,亦需在内地进行相关检测及隔离14天。此外,在香港暴发第三波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内地也多次收紧了跨境司机的入境限制,包括要求司机有72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结果证明、车辆要安装全球定位系统等。

与之相比,香港尚未收紧跨境司机和其他由内地入境免检疫者的防疫安排,除非到过特定地区,免检疫者经陆路入境亦毋须强制进行检测。据中国香港特区政府的相关资料显示:目前从内地、澳门等地抵港者中,有33类人获豁免检疫,涉及3.9万人。其中,经陆路口岸入境的免检疫者大部分是跨境货车司机。

目前香港往来内地的跨境货车司机约有1万人。据《财经》记者查询的香港第三波新冠肺炎疫情感染者资料显示:其中至少已有两名司机确诊感染新冠病毒。至少一人在出现症状前曾到过深圳、东莞及河源等地。研究人士普遍指出:获豁免检疫者入境内地时需进行检测,但病人可能处于潜伏期,或采样采得不好,未必能百分百验出病毒。

此外,香港卫生防护中心公布的一则消息,则显示了另外一条可能途径:该中心于7月初时接获内地海关通报一宗确诊个案群组,患者均为货柜船的船员,部分人在香港登船。该船原定于宁波登岸,其中11名船员抵达宁波时被当地海关验出对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反应。他们当中,9人在香港登船,其中6人由印尼、两人由希腊、1人由克罗地亚抵港,全部人抵港时申报没有病征,但其中2人抵达宁波时被发现发烧,其余7人则没有病征。

还有哪些防控重点?

开学在即,广东居民的日常生活亦需加快恢复正常。因此,本次广东陆丰疫情发生后,广东对核酸检测的“应检人群”做了说明。除此之外,亦加强了大规模排查。

大致有四类人群需要进行核酸检测,分别是确诊病例和无症状感染者、密切接触者、一般接触者、防控区域人群。

近期,汕尾、深圳两市均在进行重点人员大规模排查。经过8天的连续排查,两市共摸排重点人员10444名、重点场所43个;判定密切接触者130人。目前汕尾市每日检测能力已达到3万人份。深圳市日检测能力达到12.9万人份,如实行“10合1”混采检测,日检测能力可提升至100万人份。

截至8月22日8时,两市共检测涉疫外环境样本3254份;汕尾市检测人员样本14.5万份、深圳市检测人员样本68.59万份,除已通报的8名无症状感染者为阳性外,其他均为阴性。如果不发生其他情况,本次疫情主要检测任务将在8月底前完成。

前述研究人士也指出,此次广东疫情证明至少有几方面的工作可以继续进行,一是继续追查源头,消除可能的漏洞;二是核酸检测要进一步加强,必要时对重点地区人员进行多次检测。

8月21日,香港特区政府宣布将于9月1日开始进行自愿性大规模核酸检测,希望找到社区的无症状感染者,截断疫情传播链。香港的居民总数为750万人左右,相关推测称自愿接受检测的人士可能在百万人左右规模。有香港专家指出:香港应为30多类豁免检疫人士做检测,否则会危害内地。

而除了对港澳地区进行通报外,广东也在进一步落实香港入境人员核酸检测、口岸检疫、健康筛查、社区管理等全流程管理,加强跨境货车司机口岸点、作业点、居住点、运输沿线“三点一线”闭环管理。

此外,广东方面还表示:将致力于做好深港往来小型船舶船员和流动渔民等重点人群疫情防控,并推进电子化通关、健康码转换互认等措施。

在加强防控方面,深圳近期以来已在不断加强对于跨境司机的管理。7月15日,该市卫生健康委员会通报称:深圳市再处置3名违反疫情防控规定的跨境货车司机。据统计,自3月27日以来,共有5批涉及16家货运公司的16名跨境司机入境后违反相关疫情防控管理规定,存在超出申报活动范围活动、违规前往公共场所、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违规出省等行为。深圳已将相关司机移出豁免备案名单,在疫情防控期间不再豁免其入境集中隔离,同时向所涉及的运输公司发出警告,要求做好员工管理,如名下司机多次出现违规行为,将停止公司名下其他司机的豁免资格。

据《财经》记者了解: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因货物等运输需要,深圳盐田港与香港荃湾、屯门等集装箱码头之间的小船舶往来日趋频繁,出入境员工也为数不少。该种小型集装箱船舶具有经济、灵活等特点,近年来在两地集装箱运输合作日益深化的同时,已经成为连接深圳盐田港与香港荃湾、屯门等码头的重要运输工具之一。

除深圳外,广州近年来也因港口业务的不断发展,增加了不少来往于港澳的小型船舶。为加强防控,广州海关采取了“一船一议”“重点聚焦”“防疫套餐”等口岸疫情防控措施,制订入境船舶卫生检疫指引,形成闭环管理,防范疫情经水运口岸输入。

陆家海则向有关方面建议称:此次粤港病毒同源,正好表明两地联防联控重要性。“比如流行病学调查方面,粤港能够信息共享和互通,防控工作就会周全。包括事前预防和事后追踪方面,共享信息都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本文为“香港抗疫实录”系列报道之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