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府会淡化“新冷战”概念,但中美关系回不到从前

文|《财经》记者 王晓枫 编辑|郝洲  

2020年11月12日 18:36  

本文7258字,约10分钟

拜登政府不会从脱钩角度构建中美关系,会淡化“新冷战”这个概念。负责任的竞争,遵循共同规则,对于管理有分歧领域和建立长期可持续的美中关系,都是必不可少的基本要素。

11月7日,美国主流媒体宣布拜登赢得美国总统大选,尽管后续仍可能面临特朗普团队的法律诉讼等问题,但美国法律界和政界认为大选终局基本已定。相对于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朗普,行为方式更加理性且坚持美国传统外交理念的拜登将为中美关系带来怎样的变与不变?丹佛大学约瑟夫•科贝尔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美中合作中心主任赵穗生对《财经》记者表示,长期来看中美战略竞争关系仍将延续,并且会更多强调对等,如今的大环境也让拜登无法在经贸冲突等领域做出立竿见影的改变,但由于拜登政府强调游戏规则以及美国需要承担国际责任,这会为中美关系发展提供合作契机。

虽然特朗普政府在大选期间不断就对华关系发表渲染脱钩和新冷战的言论,但外交议题并未成为本次大选的决定性因素,在赵穗生看来,特朗普败选主要原因还是应对疫情不力,导致经济衰退和族群矛盾激化。虽然外交议题未主导美国本次大选,但值得注意的是过去三四十年来,中国议题首次成为美国大选外交议题中的首要焦点。

过去四年间,特朗普政府给中美关系带来无以复加的伤害,从贸易关税战到科技领域脱钩和限制留学生签证以及暂停富布莱特项目,特别是疫情期间,两国关系遭遇重大挑战,甚至互关总领馆。美国民调机构皮尤中心在疫情期间的调查显示,对中国持负面观点的受访美国人高达73%,比2018年同期增加26个百分点,仅22%受访者对中国持正面看法。

拜登政府上台后中美关系能否出现转机因而成为人们关切的焦点。目前拜登团队已开始筹划组阁。在外交团队方面,赵穗生认为,拜登可能会吸收奥巴马、小布什乃至克林顿政府时期的一些曾经有处理中国问题经验的外交官和顾问。

无论谁最终进入拜登外交团队,但可以肯定的是拜登政府外交政策将回归美国传统外交理念,趋于理性并且更有系统性,而不是特朗普政府所坚持的看似强硬但却无序的外交政策。赵穗生认为,总体来说,拜登政府不会从脱钩角度构建中美关系,会淡化“新冷战”这个概念。而且,拜登政府定义中国为竞争对手而不是敌手,为中美关系注入了相对稳定因素。

在对华政策方面,竞争的总体基调将被延续。拜登担任副总统期间在参加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时曾表示,中国唤醒了美国人DNA中的竞争精神。“中美关系原来是以合作定义竞争,现在将是以竞争定义合作。”赵穗生认为,拜登政府强调遵守规则,会与中国采取基于可预测利益的有序竞争,这与特朗普政府无序且损人不利己的竞争形成鲜明对比。与此同时,美国将会越来越多地与中国强调对等,因为中国已经不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而是一个和美国对等的大国。

这种有序的竞争包括回归美国传统外交价值观,拜登上台后预计将迅速修复与主要盟国关系,并进一步强化多边合作,这意味着美国可能会联合盟友在科技、地缘、外交等层面一同对华施压,如果说特朗普时代中国要面对美国作为超级大国的单边强硬施压,那么拜登时代,中国则要应对来自西方阵营的联合施压。

因为对等和竞争已经成为中美关系主旋律,一些备受关注的议题(例如关税)可能无法立即得到解决。赵穗生认为,拜登政府会将关税问题作为谈判筹码,另外对于中国科技企业,拜登政府可能会在对等的基础上继续保留对华为的制裁,但不会简单采取封禁TikTok和微信等手段。

竞争中也存在合作契机,因为拜登政府将回归多边主义外交并且承担国际责任,重新加入特朗普政府退出的国际协议和国际组织,这就为中美两国提供合作契机,特别是在气候变化和疫苗等非传统安全领域,这些合作将为中美关系建立更多共同点而不是由“脱钩”和“新冷战”等概念所主导。

对于新一届美国政府以及中美关系,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乐玉成表示,中美之间虽然有分歧,但也有广泛共同利益和合作空间。保持和推动中美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符合两国人民根本利益,也是国际社会共同期待。希望美国新一届政府同中方相向而行,秉持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原则,聚焦合作,管控分歧,推动两国关系沿正确轨道发展。

赵穗生也认为,中美关系虽然不能回到从前,但是能回到正确轨道。在这个过程中,媒体要为促进中美合作创造良性舆论环境,为双方改善关系制造一些空间。

《财经》:美国媒体已经公布拜登胜选,特朗普连任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赵穗生:败选主要原因是疫情应对不力。中国国内有这样一个误解,认为拜登的中国政策是其选举议程的重中之重,事实上美国的选举很少被外交政策左右,更没有被对华政策左右,历史上只有卡特总统受到伊朗人质危机影响,但他连任失败更主要原因也是当时经济萧条。因此美国大选最重要议题还是内政,中国议题对拜登和特朗普的各自选情没加分也没减分,即便特朗普对华政策摇摆不定,但这些并未成为大选最受关注的议题。

此次大选特殊的是新冠疫情发挥关键作用,疫情出现之前,特朗普和拜登选情不明朗,即使很多人对特朗普做法不认同,但他的经济政策没有出大问题,但疫情暴发致使美国经济大衰退,之后又遇到乔治·弗洛伊德之死引发的抗议种族不平等的示威运动,对于疫情出现的一系列连带问题,特朗普并未很好应对,这为拜登胜选创造机会,有些人选拜登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只要有人能替代特朗普他们就不会选特朗普,铁锈带翻盘的州都是疫情严重且经济出现很大问题,这些才是造成特朗普败选的主要原因。虽然外交并不是大选最重要议题,但中国议题是此次大选外交议题中最突出的,这是我在美国生活三四十年前所未见的。

《财经》:特朗普执政四年对美国外交政策和国际影响力造成怎样的影响?

赵穗生:特朗普政府没有一个系统的外交战略,只是以美国优先为主导,在这个理念下,他的外交政策大起大落。特朗普所谓的美国优先就是单边主义、反全球化,中国人称其为“退群”,其实就是在国际社会中推脱责任。在很多中国人看来,特朗普是个商人,其外交政策从美国狭隘的经济利益出发。的确如此,这种外交理念对美国外交政策伤害很大,因为特朗普几乎将美国所有盟国全得罪了,一边推卸责任,一边让盟友承担更多责任。不仅如此,他还对所有盟国都打贸易战,就像“威尼斯商人”一样恨不得咬别人一口,这对美国国际形象和传统外交关系伤害巨大。

美国曾经在国际社会上是“国际警察”和“世界领袖”,但特朗普这四年出尔反尔,没有人可以再相信美国了,这对美国国际信誉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形成信用赤字(trust deficit),即使拜登要挽回美国国际信誉,短期也恐怕很难。世界其他国家凭什么再相信美国,美国以往承担很多国际责任,特朗普说不承担就不承担了,他们再和美国打交道,怎么能不担心美国是否又会不守信用。美国外交官士气都被他伤害了,他这几年不断减少外交预算,我的很多学生甚至都担心学习国际关系和搞外交没有出路。特朗普对美国传统价值观念也造成很大伤害,他对美国的“民主、自由、人权”价值观一概不予重视,完全作为经济外交利益的筹码。只是美国现有建制本身对这些问题还有一些影响力,在某些议题上美国价值观念还能反应出来。

不仅如此,特朗普还对国际社会造成很大伤害,破坏了国际秩序,造成反全球化大趋势。全球化是上世纪80年代由美国主导引领的潮流,但现在特朗普将全球化翻转过来,反而给了中国成为全球化领头羊机会,美国则开始强调中国曾经强调的双边主义、国家主权等理念。

特朗普也没有实质性外交成就,在朝鲜议题上只是吹嘘得很厉害,但没有实际成果。在伊朗议题上,制裁也没有达到任何目的。对中国发动贸易战,连美国人都认为这是失败的,试图与中国搞新冷战,不仅压制中国崛起,还试图改变中国政权性质,这些目的也没达到,伤害中国的同时也伤害了美国。以贸易战为例,现在贸易赤字没减少,又回到贸易战之前水平,美国制造业也没回归。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外交成绩乏善可陈。在中东方面,推动一些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实现建交,虽然可以算作一个成就,但为时已晚,因为在整体外交战略失败背景下,无法炫耀这个成就。

《财经》:虽然已经胜选,但距离拜登明年1月正式就任总统还有一段时间,在交接阶段,特朗普政府是否会做出不利于中美关系的举动,因为有分析认为国务卿蓬佩奥等人试图让拜登政府无法改善中美关系?

赵穗生:拜登已经胜选,特朗普政府已经是跛脚鸭(lump duck),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国会也快到期了(立法不太可能),行政令随着他的下台也会终止。但这是一般正常情况,因为特朗普,特别是蓬佩奥,什么都做得出来,特朗普政府对中美关系伤害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是过去三四十年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他们因为疫情不满中国,认为疫情导致连任失败,我也不敢完全保证他们在未来几个月不会做让所有人想不到的事情。

《财经》:拜登政府对华政策团队会由哪些人组成,有分析称可能包括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和苏珊·赖斯(Susan Rice)等人?

赵穗生:胜选后外交安全政策,包括对华政策,首先要确立国务院、国防部和商务部三大班子以及国家安全顾问。目前猜测很多,甚至说可能会留任现在的贸易代表莱特希泽,他原本是贸易保护主义者,在与中国打交道过程中,这个人出现了变化。现阶段还没办法确定对华团队由哪些人组成,我也不想猜测,但很显然布林肯已经在外交方面牵头,包括对华外交,他在拜登团队整个外交理念塑造方面起很大作用,虽然有呼声,但布林肯能否成为国务卿还尚不确定。在我看来,奥巴马时代的一些人会加入拜登团队,发挥很大作用,但拜登不会全盘用奥巴马时期的人,小布什时期和克林顿时期的某些人也会被启用。甚至留用共和党的温和派人士以显示其包容性。

《财经》:相比特朗普政府,拜登政府对华战略会有哪些变与不变?

赵穗生:先看不变,中美在2008年以来所积累的结构性矛盾有增无减,特别是在经济、安全和意识形态领域。例如,中国经济升级创新发展带来的“中国制造2025”等战略与美国经济产生了结构性冲突;在安全领域,在南海和台海等热点地区上的矛盾也没改变;在意识形态上,尽管中国不像前苏联那样搞社会主义阵营,但中国成功模式与美国民主衰退让某些美国人将中国视为威胁,拜登上台必须要面对上述现实。

特朗普对华政策之所以变得如此强硬是因为他找到中美关系中存在的问题,但他发力发错了,找对病症下错药。这种病症存在主要是因为中美之间利益对抗逐渐加剧,拜登上台后会继续保持与中国的利益竞争。我记得拜登在2015年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时表示:“我们欢迎公平和健康的竞争。坦率地说,你们唤醒了我们。我们觉醒得慢了一点……在20世纪最后一部分,我们生活得有点过于闲适。你们唤醒了每一个美国人DNA中所固有的竞争精神”。这表明拜登当选后一定会与中国竞争,在所有方面——经济、安全和意识形态。在竞争的基调下,拜登政府会与中国强调“对等”,如今中美作为两个大国,“对等”会被越来越多地强调,不接受一方利多,另一方利少,以往愿意为互利做出让步,现在不会了,对等已经成为中美关系必要条件。

《财经》:以经济领域为例,中美将展开怎样的竞合关系?

赵穗生:中美关系原来强调共同利益,以合作定义竞争,现在强调利益冲突,以竞争定义合作,不管谁当总统,这种利益竞争态势会继续进行下去。拜登政府要聚焦于增强美国的竞争力和重振国内优势,因此重点会是解决国内矛盾,包括种族矛盾、社会不平等、经济发展不平衡等问题。拜登会重视政府主导的产业政策,以前美国人不愿意搞产业政策而是坚持自由市场经济,让市场决定产业走向。但今后美国政府会更多干预市场,这会是美国经济政策重要转变。希拉里近日在《外交事务》上发表文章也提出美国要大力发展产业政策,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制造业政策就是产业政策,但他没搞成。拜登上台后会下真功夫,会扶植某些产业在国际上竞争,还会推动购买美国产品(Buy America)。在我看来,美国人批评“中国制造2025”,但美国现在搞的这个产业政策和“中国制造2025”没什么区别,都是通过产业政策增强本国的国际竞争力。

《财经》:继续竞争的同时,拜登对华政策在战略层面会带来哪些新变化或契机?

赵穗生:特朗普与中国展开的是无序竞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今天脱钩,明天限制学生签证,后天又“抓间谍”,谁也不清楚这届政府想做什么。虽然看起来很强硬,但却不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种无序竞争损人不利己,损害中国利益的同时也没增强美国利益。拜登政府则会减少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与中国展开基于美国利益的有序竞争。例如,不会坚持关税贸易战的方式竞争,因为伤害中国的同时也伤害美国消费者、制造业和高科技产业。不会是双赢,如果要出台损害中国利益的政策,他会考虑是否会同样损害美国利益。与中国的合作竞争会建立在可预测的利益上。

拜登政府还会将对华政策放在多边框架下,这与特朗普政府截然不同。特朗普试图构建遏制中国的战略联盟,这某种程度上已经形成,例如,“四方联盟”(Quad),这些国家加入特朗普组织的联盟,不是因为认同他,而是“威胁感知”(threat perception)。拜登则会修补和盟国关系,强调共同价值观和利益,让这些国家感到美国会在经济和价值观念上都与他们利益一致。美国还会重新加入特朗普退群的国际组织,特别是在亚太地区很可能重新回到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谈判中。美国不仅会重返亚太,还会重塑美国在这个地区的领导力。但今非昔比,美国的国力和软实力这些年受到极大削弱,中国的国力和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则不断加强,美国必须重新定义在亚太地区与中国合作竞争以保持地区稳定繁荣的方式。

中国也应该欢迎美国承担更多大国责任和义务,包括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因为这就会与中国增加合作契机,例如,在非传统安全领域的气候变化、新冠病毒大流行、跨国犯罪、核武控制,这些方面不是零和游戏,大国有很多共同利益,合作点会很多。正如拜登曾经在上述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中所明确指出,在制定这些新规则过程中,只要有可能,都应该有中国参与。负责任的竞争,遵循共同规则,对于管理有分歧领域和建立长期可持续的美中关系,都是必不可少的基本要素。

《财经》:相比合作,过去一段时间,脱钩和“新冷战”成为舆论环境中描述中美关系的热词,拜登上台后会否终结这种危险的趋势?

赵穗生:拜登不会从脱钩这个角度构建中美关系,而是会重视建立中美交往规则,既在双边框架下,也会在多边框架下,从科技到安全等各个领域。关于“新冷战”,我一直很不愿意用这个概念,但蓬佩奥在尼克松图书馆发表演渲染新冷战概念,他试图通过“新冷战”这个概念统筹对华全面对抗行动,使我不得以而用这个概念。但新冷战很难看到谁输谁赢,因为中国不同于前苏联(无强大经济力量与美国全面竞争,只能用军事力量和意识形态与美国展开竞争),中国和美国都很难击败对方。从其外交理念看,拜登政府会淡化“新冷战”这个概念,会从现实出发,在具体议题上对抗,而不是冷战格局对抗。拜登团队外交人员主要是现实主义者,而不是蓬佩奥这种不着调的冷战斗士。拜登政府不会强调改变中国,而是强调尊重彼此利益,会通过外交手段沟通。

我的朋友克里斯托弗·希尔(Christopher Hill,曾担任美国东亚和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曾批评特朗普政府不会搞外交,搞外交就是要做妥协和做交易。拜登政府在与中国打交道过程中会逐渐体现出现实主义理念,尽管存在很多分歧,但在与台湾关系等敏感问题上会比较谨慎。

《财经》:你谈到了中长期的中美关系发展趋势,那么短期内特别是拜登就任总统后,中美关系会在哪些具体政策层面有立竿见影的缓和?

赵穗生:中美关系竞争格局决定了拜登不可能在某些问题上立即做出改变,以关税问题为例,拜登不会在就任后立即取消或减少关税,拜登政府甚至会用这个做谈判筹码,在多边框架之下谈判,例如WTO改革,然后再调整关税。中国要抓住机会,给拜登时间做出调整,在某些问题上彼此要有妥协,在某些问题上重新找到共同点,例如气候变化和疫苗合作,这些合作有利于双方。同时也要避免刺激美国,挑动对立情绪。总统竞选开始时,拜登曾反驳“中国吃美国午餐”(China is going to eat our lunch)观点,但马上被特朗普攻击对华软弱,他不得不改口。在如此格局之下,若想修复双边关系需要时间,耐心是美德(patience is a virtue)。中美这么多年积攒的结构性矛盾,彼此都有问题。中国现在所做的强调改革和承担国际责任,这很好,要继续做下去,这会让中美有更多合作契机。中美之间有些问题会很快改观,例如留学生签证问题,人员交往、科学技术和高校学术交流也会逐渐恢复正常,因为这些交流符合中美两国人民利益。

《财经》:中美双方应该如何才能抓住机会修复关系回到正轨?

赵穗生:我朋友希尔(上述)曾问我,如果让他去中国做大使,他与中国领导人第一句对话应该是什么。我建议他对中国领导人说,他们对美国有一些误解。美国不是中国的敌人,中国也不是美国的敌人。我们面临着疫情和气候变化等共同挑战,还有其他一些国内矛盾以及全球化过程中所产生的矛盾,中美两国都要意识到彼此的问题。中美关系虽然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但能回到正确轨道(right track),避免全面冲突和新冷战。因此与拜登新政府打交道不是强调所谓回到过去,而是回到正轨。另外,媒体也要创造促进中美合作的舆论环境,给拜登创造一些空间,也给美国民众创造一些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