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规模枪击案猖狂回潮:美式痼疾已无药可医?

文|《财经》特派记者 金焱 发自华盛顿 编辑|苏琦  

2021年03月23日 19:02  

本文2309字,约3分钟

人们担心新冠疫情的病毒与美国社会的病毒正在形成交互感染和传播。

在《亲历美国逆转》的自序中,我提到,在美国我卷入过两场枪击案。当时我的分析是,在经济不景气时,美国政治碎片化、人们情绪对立化的趋势恶化,控枪问题成为移民问题、种族问题之外美国社会极化的另一个焦点。

美国控枪上的问题,大概喊了半个世纪了,越战老兵也走上街头。图:金焱

美国是世界上发生大规模枪击事件次数最多的国家。每次有枪击案发生,记者去采访,案发地的人都会说一模一样的话:“我觉得枪击案离我们很远,只会发生在其他地方,没想到会发生在我们这里。”每次有枪击案发生,要求控枪的声音和枪权神圣的主张就势均力敌的对立地互相喊话,最后不了了之。

我参加过一些要求控枪的游行,印象最深的是一个7岁女孩的妈妈的恐惧。她对我说,“每天早晨起来送孩子去学校,我都提心吊胆,怕放学时她就没有了,成为枪击案的牺牲品。”这几年,我每天出门也会想,如果突然有人开始拿枪扫射,我该怎么办?想来想去,没有答案,只能认命。我相信这也是大多数人在枪击面前的命运。

疫情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美国移民问题的曝光度,种族问题跃升成为最大的社会焦虑。

亚特兰大枪击案发生后,它一方面激发了美国人反亚裔偏见的觉醒,揭开了亚裔美国人遭受的种族主义伤疤,激发了全美亚裔的抗议浪潮;另一方面,在亚裔社区想挣脱恐惧和脆弱之时,纽约又爆出至少五起针对亚裔的袭击事件,包括3月19日,一名68岁的斯里兰卡男子在曼哈顿下城被人辱骂并袭击头部;3月20日上午,一名66岁的亚裔男子在下东区被人殴打脸部;3月21日又发生了三起袭击事件,受害者是三名亚裔妇女。当局表示,其中至少四起可能是仇恨犯罪。

就在亚裔仇恨的枪声还未远去,八人被枪杀的被害人尸骨未寒时,3月22日,科罗拉多州博尔德(Boulder)一家超市当天发生大规模枪击事件,造成包括一名警察在内的10人死亡。它是美国在一周内亚特兰大枪击案后发生的第两起大规模枪击事件。

自疫情在美国肆虐的这一年中,美国2020年枪击案件是显著增加的,但都属于小规模的。有数据显示,2020年一人枪杀四人或四人以上的案件超过600起,2019年为417起。2020年发生的枪击案大多涉及帮派暴力,打架和家庭暴力,枪手和受害人彼此有来往。有研究表明,疫情导致的大范围失业、经济困境、毒品和酒精成瘾等互相叠加,导致了小规模枪击案的增加。

直到亚特兰大枪击案之前,美国公共场所大规模的枪击事件自2020年3月到2021年3月前,整整消失了一年。近日,美国的七天平均每日新增病例攀升到5.38万例,而两周平均数字在每日5万到6万病例之间徘徊,美国各州正在发现越来越多的与病毒变种有关的病例。在美国疫情有所反弹之际,大规模枪击案如此猖狂的回潮,让人担心疫情的病毒与美国社会的病毒交互感染、传播。

博尔德市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这个在落基山脉脚下的小城风光秀美,既有远处落基山脉的雪山、更有热爱运动的人们散发的勃勃生机。King Soopers超市是全美最大的连锁超市克罗格(Kroger)旗下的门店,坐落在商业区中,因为对当地的残疾人多有雇佣,很受当地人的欢迎。

博尔德的冬天漫长,3月22日下午地上的积雪仍四处可见,晚上雪花又飘了起来。我看了很多报道和采访,还原了这一大规模枪击案。

枪手出现时,是3月22日周一下午二点钟左右。King Soopers超市里人很多,有人在打新冠疫苗,有人买些日用食品,很多人推着手推车在等待结账。

21岁的Anna Haynes正好站在住处的门廊,对着超市的停车场。她眼看着一个男子在停车场用枪击中一人,然后进入超市,这一幕让她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枪手进入超市后,二话不说,对着入口处不远的一名女子就开了一枪,47岁的James Graham当时正在排队待结帐,他听到一声很大的响动,然后就有玻璃掉落在他身上,落入他的帽衫的帽子里,然后意识到自己被击中了。

37岁的Ryan Borowski留着小胡子,他本来是去超市买冰淇淋,在枪手开枪之际,他刚好决定不买冰淇淋了,走入别的商品区,枪响后他立刻向超市的后门跑去,一些人和他一起开始跑向后门,在后门的超市员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yan Borowski一边跑一边对着超市员工喊,“枪枪枪,跑跑跑”(Gun, gun, gun. Run, run, run)。

在超市的药房里,有一家人此时正在接种新冠疫苗。老人家说,“我女婿正在接种疫苗,枪手突然闯入,在他们所有人面前,开枪射击了一名女性。大家逃到了楼上,我女婿在一个衣柜里藏了整整1个小时,直到警察从屋顶进入商场,带他们安全撤离。”

警方在接到911报警电话几分钟之内到达,下午2:30左右进入了超市大楼。今年51岁的埃里克·塔利(Eric Talley)自2010年以来一直在博尔德警察局工作,他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警官,但遭到致命枪击,倒下了。

多声枪响后,所有顾客瞬间陷入恐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尖叫声、哭声混在一起。有人摔倒在地,有的人被吓呆了,其余的人从前门和后门往外奔逃。

警车陆续抵达,博尔德的市民看到特警队的车辆在超市外四处开动,多名警察部署在战术位置。还有警力站在超市屋顶上,至少三架直升机盘旋在商店上空。警车的鸣叫从那时起一直响到夜幕降临。警方一度警告当地居民枪击仍“活跃”,所有人找地方躲好,不要出门。

下午3:30左右,一名浑身是血的半裸男子被警方押送上车。有人看到该男子的手臂和右腿上有血迹,他的双手被铐在身后,两名警察押送他离开。 在新闻发布会上,警方表示,作为调查的一部分,要确定枪手与商店里的人是否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