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过百新冠确诊者一床难求,深圳暂停互认隔离观察,港人将如何自救?

文|《财经》特派香港记者 焦建 编辑|苏琦  

2020年07月27日 18:46  

本文4352字,约6分钟

因医院病床紧张暂时无法入院治疗,部分确诊者为获得医学帮助,已出现自行前往就近医院急症室现象。“我们非常担心,不确定目前的情况是不是真能控制住”

7月27日上午,香港市民外出采购家用物资。受当地第三波疫情影响,大批量采购厕纸等物资现象又在部分地区出现。《财经》记者 焦建/摄

继总感染人数超过“非典”后,在刚刚过去的周末,中国香港特区的新冠肺炎疫情传播与防控,或又迎来了一个关键性节点。

除确诊者每日增加人数过百态势已持续近一周;7月25日,深圳市口岸办发布消息称,深圳已暂停实施深港互认隔离医学观察政策;而让越来越多相关人士所更为担心的,则是从7月25日左右开始,香港医管局相关负责人已承认:因确诊人数每日过百例,医院压力太大,香港目前有部分病人正在等候送往医院;截至7月26日,因医院病床紧张暂时无法入院治疗、只能留在家中等候的香港确诊感染者数字仍超过百名。部分确诊者为获得医学帮助,已出现自行前往就近医院急症室现象。

新冠病毒在港传播以来,为提升市民抗疫积极性,香港相关学者在预警时的风格一贯“从严不从宽”。即便如此,正如一位政府传染病相关负责人所说,“我们非常担心,不确定目前的情况是不是真能控制住(We are very worried about whether this situation can be controlled actually)”,依然让部分香港市民的担心又增加了。

为避免受到感染,此前数月间一直普遍出现在各大社区公园的晨跑和夜跑者已大幅度减少。出于保证经济活力、民生等原因,虽几经讨论,但香港亦未出台全员居家只能有一人外出采购生活必需品的“禁足令”或“居家令”,对于来自境外地区部分人士的检疫政策一直相对宽松。即便如此,有相关数据显示:使用八达通卡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人数已出现较为明显的降低;随着晚六点后禁止堂食的新规出台,越来越多的香港人只能减少外出就餐。虽然外卖有七到八折不等的各类折扣优惠,但已有越来越多的居住小区开始禁止送餐员和快递员直接上楼送到客户家门口。仍需通勤的上班族则开始习惯用便携手提袋携带午餐饭盒;“家庭厨师”们则开始戴上手套和护目镜、拖着便携式折叠菜车去街市尽可能一次采购多日菜蔬,目的是为了减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可能蕴含的疫病风险。亦有相关病例证实,这种前电子支付时代的传统方式加上大多位于狭窄室内的菜场购物环境,可能会成为潜在的传染源……

即便如此,因数月以来的连续抗疫,亦有部分香港人士开始出现“疲劳综合症”。香港一家心理健康会今年5月中至6月中访问1262名市民后发现:以10分为最高,港人的抑郁和焦虑程度分别为3.81及4.03分,回答5分以上的人平均有约2成,即平均每5个人,就有1人感到中等程度以上的焦虑或抑郁。而近日出现的一则确诊者的外出记录显示,其近期行程遍布香港岛、九龙及新界的17个地点,不少地点属于香港的热门“打卡”旅游点。随着每日新增的确诊感染者数字接连超过一百名,香港居民所希望的不要出现感染者的底线,已从以往的本市区、本社区,逐渐缩小到本楼栋乃至本楼层内。

7月26日,香港特区政府相关新闻公告称:全面停止豁免强制检疫安排并不符合公众利益。任何管制措施均需考虑流行病学证据。考虑到当前检测能力有限,对不同类别人士采取不同措施属合理,当局会密切留意情况,采取措施控制疫情,同时尽量确保本港社会正常运作。而一位本职工作为医生的香港特区政府行政会议成员则透露:只要没有出现超级传播者,按目前政府的防疫措施,疫情在两、三周内,会慢慢平复。但政府若想尽快把确诊人数压下去,防疫措施加“辣”也是合理。

7月27日上午,香港特区政府召开特别行政会议,商讨有关细节及推出加码更“辣”的防疫措施。截至下午四点《财经》记者发稿时,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务司司长张建宗宣布了香港新一轮继续收紧社交隔离的四项措施(7月29日至8月4日期间):禁止食肆堂食;限聚令由4人收紧至2人;在所有公众场所无论室内外都强制要求戴口罩;体育馆、泳池及游戏机中心等全部关闭。

过百确诊者暂无法收治

2020年7月24日下午,大批身穿防护装备的医护人员,到位于香港大围隆亨邨荣心楼的救世军隆亨长者之家撤走院内长者。据悉,该院至少有两人确诊新冠肺炎,全院约50名长者下午撤走隔离。 秦楼月(香港分社)/中新社

7月25日,深圳市口岸办最新发布的有关提示显示:按省疫情防控工作统一部署,深圳已暂停实施深港互认隔离医学观察政策。这意味着,在香港完成强制检疫14天隔离后24小时内入境来深人员,入境后仍需接受14天隔离医学观察。

虽相关提示并未指出政策暂停的原因,但被普遍认为与香港目前的疫情传播情况有关。

截至7月26日,香港连续五日单日确诊宗数破百;26日当天有128例确诊个案,使得香港第三波疫情暴发的确诊人数累计增至1375例;新增个案中,有47例是与亲友聚餐感染,另新增两间院舍出现确诊个案;在新增输入病例当中,有8人为海员,当中三人乘搭航班经多哈返港,亦有由英国、瑞士、印度返港人士。

随着确诊人数不断增多,香港公立医院的负压病房、隔离病床均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无法被收治的感染者只能居家等候送往医院。根据香港特区卫生防护中心资料显示:截至7月25日,香港仍有55名确诊患者等候入院,其中第2065宗确诊个案早于22日确诊,但事隔3日后仍在等待入院。

7月26日时,香港特区政府医管局总行政经理(医疗成效及科技管理)庾慧玲公开透露:现有超过100名病人等候入院,更未有具体等候时间,情况不理想。“近日每天有逾百宗确诊个案,同时亦有100多、200宗怀疑个案,现时公立医院压力大,已尽力协调。”她称,只要病人条件适合,就会获安排转到二线病房或鲤鱼门社区隔离设施,现时已有约200名病人于二线隔离病房、72人送往鲤鱼门社区隔离设施,希望能尽快腾空第一线隔离病床予有需要的新确诊病人。

今年3月时,因相关医疗条件限制等原因,香港亦曾出现过多名确诊者在一到两天后才被安排送往医院,最长等候时间为四天的情况。到《财经》记者7月27日下午四点发稿时,感染者等候期多久仍未有最终结果。

受此影响,亦有相关医护人士对《财经》记者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其称香港医疗系统目前正面临两大额外压力:其一,因香港居住环境密集,病毒可能经过喉管、排风系统及公共设施传播,一方面确诊者可能有病情恶化后危及生命的风险,另外一方面亦增加传染几率;此外,受制于医疗条件所限,部分高危的年老病人的其他病情,可能会出现无法诊治只能拖延的困难。

无奈之下,部分专家和负责人只得呼吁,“虽等候多日未能入院的情况并不理想。但呼吁没有病症的确诊者不要自行到急症室,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会增加社区传播风险。若情况恶化,就要立即致电999求助。”“只有轻微病症的病人应耐心在家等候,因为来到急症室亦需要等候,并会增加病人交叉感染的风险。同时,病人不一定获安排到其当区的医院,会打乱派床(位)安排。”

漏洞终逐步收紧

除检测量不足、防疫设施数量有限、并无强制带口罩外,豁免检疫人士过多,被认为是香港暴发第三波疫情的主要原因。

从今年2月以来,香港规定了33类人士可以豁免检疫,毋须病毒检测便可入境,来港后亦不用隔离十四日。

从7月5日开始,香港多个社区突然确诊多宗源头不明本地个案,患者潜伏期间没外游。香港特区政府专家顾问梁卓伟、袁国勇和许树昌近日均指出:连月来超过29万豁免检疫人士,应是第三波疫情隐形扎根萌芽的肇因。

香港理工大学近日公布的一项研究,或可成为佐证:根据研究人士取得当前疫情26名病人的样本,发现全部病毒样本均有D614G基因突变,很可能是国外主流病毒D614G基因突变者来港后,再转变成相对稳定的基因排序,其后极速在香港散播。

香港特区政府相关数据显示:在香港《预防及控制疾病条例》相关规例下,超过20万名从内地、澳门和台湾入境人士获发检疫令,当中没有确诊个案;而约13万名从其他国家入境人士获安排接受检疫,当中录得728宗确诊个案。

7月26日,香港特区政府公布相关安排:港府规定本周三起,暂停所有客船及所有没在港卸货货船的船员来港换班,直至本地疫情受控,即使来港卸货换班船员亦不能登岸,直至获安排交通工具直接前往机场登机离开;乘飞机入境的换班船员,抵港前要有四十八小时有效无染疫证明,有关船员在抵港后须立刻直接登船,不可在市区停留。船公司或代理如未能满足上述条件,将被拒绝来港进行船员换班。

与此同时,香港也将收紧所有经机场入境的豁免检疫人士措施,包括机组人员在内,所有人入境前,均必须于入境前取得四十八小时有效的无染疫证明,否则来港后必须在机场留下深喉唾液样本进行检测,并在采集中心等候检测结果。其中航空公司须为机组人员提供“点对点”交通安排,禁止机组人员使用同时会服务公众的交通工具,来往机场和其下榻地方。

但亦有相关人士对《财经》记者指出:分析细则,可见其中仍有可能会被滥用的漏洞。例如,新措施下,来港卸货的船员仍可在港换班。因此应收紧条件,必须是重要及大量货物的货船,才可来港进行换班,修补这一大漏洞。此外,应有刑事或民事检控才能真正起到相关作用。

7月26日,香港特区政府相关新闻公告称:考虑到有航班和船只已就停靠本港作出安排,有关措施会于本月29日起生效;全面停止豁免强制检疫安排并不符合公众利益。对于是否应同样收紧经两个陆路口岸入境人士的病毒检测安排,政府指,任何管制措施均需考虑流行病学证据。考虑到当前检测能力有限,对不同类别人士采取不同措施属合理,当局会密切留意情况,采取措施控制疫情,同时尽量确保本港社会正常运作。

受疫情影响,7月24日时,香港新界粉岭一家具有49年历史的度假营宣布直接停业。该营地在6月中旬仍在推广亲子箭艺、攀石活动,但因香港疫情变化迅速,园方在暂停开放14日后直接停止营务运作,遣散全部员工。

“香港经济要更长时间恢复,呼吁各大小业主减租。”香港特区政府财政司司长陈茂波近日公开呼吁称:政府当前最迫切的要务,是全方位聚焦控制疫情,因确保市民的健康是所有工作最重要的前提。为此政府推行的一连串控疫防疫措施,虽然为大家的生活及出行带来不便,也令商店及企业承受经营压力,但政府需要在“短痛”与“长痛”之间作出艰难的抉择,希望稍后能为市民大众换来较长时间的安全稳定环境。

本文为“香港抗疫实录”系列报道之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