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为曾经的捷径付出了代价丨评周符波落马往事

文/《财经》新媒体主笔 十年砍柴 编辑/涂伟  

2020年08月17日 14:05  

本文1735字,约2分钟

不知道他出事前,是否做过此类噩梦,在梦中被人揭穿假冒他人姓名的往事,身上所有的光彩被褫夺,被人围观嘲笑奚落。然后午夜梦醒,惊魂甫定的他扪心自问:“我是谁?”

湖南省综治办原主任、省公安厅原常务副厅长周符波2019年6月因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被判处执行有期徒刑十九年。近日,他的一段人生往事被澎湃新闻曝出。“周符波”原姓江,系湖南祁东人,1986年,已经参加工作的他远去云南冒当地考生“周符波”之名(其实就是顶替别人的学籍),考上了武汉大学。大学毕业后数年,夤(yín)缘得湖南某位副省长秘书一职,由此进入仕途快车道。

回顾此人的过往经历,可以拍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电视连续剧:高考移民,冒名顶替,考上名校,进入仕途,飞黄腾达,做到一省的公安厅常务副厅长(正厅级),给黑社会当保护伞而从高处跌落........

周符波好赌,是其人生的“命门”。他在担任邵阳市副市长时,常去长沙市黑社会性质组织老大文三爷开设的赌场赌博,被庄家放老千欠下巨额赌债,因为文三爷不让他偿还赌债利息而不得不为黑道所利用。文三爷等人曾经被以非法经营罪、逃税罪立案,周符波给长沙市公安局"打了声招呼",导致案件被撤案。更有媒体报道,文三爷抓住了周符波的把柄,在他面前颐指气使,一言不合就拿茶水泼到他脸上,而拿人家手短的周符波只能忍气吞声。说他是黑道保护伞乃抬举了他,实质上沦为黑道的“马仔”。

对周符波来说,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豪赌,是1986年冒顶云南学生的名字和学籍,在当地参加高考并被武汉大学录取。上世纪八十年代,云南省的基础教育和湖南省相比,尚有不少的差距,其高考的竞争不如湖南激烈。周符波走了一条“捷径”,做高考移民,且以当地考生的名字和学籍报考。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对当地考生是不公平的。假冒的“周符波”考上了武汉大学,意味着他侵占了一位真正的云南考生进入武汉大学的机会。这次豪赌,周符波赢了,当时没人揭发,他顺利地考入武汉大学经济法专业,和同龄人比较,有了一个很好的起点。

应当说,周符波学习成绩算是优秀的,工作是努力的,各方面素质也是不错的。即便在云南省,能够考上武汉大学也是相当不容易。大学毕业后的周符波回到了故乡湖南工作(中间一定有故事,彼时,边疆省份云南的高校毕业生如果没有“出省证”,必须回学籍当地),因受“伯乐”欣赏,很快官居县委书记,进而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可是,仕途上春风得意的他,头上总是悬着一把剑:他冒充了别人的名字和学籍考上大学,人生全部荣耀的源头已经被污染。而且,这样的“秘密”不难被人识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来他的亲弟弟和亲妹妹都打着他的旗号做生意挣钱,而其弟弟妹妹都姓江,明眼人就此便会思考其中的猫腻。难怪他在落马后,如释重负地感叹自己终生都“苟活在他人的名字里”。在湖南,传统文化多有孑遗,官至正厅,在家乡父老面前很是光宗耀祖了。即便周符波不落马,他的成功如何载入祁东江氏的宗谱,也是颇为尴尬的一件事。

周符波落马的导火索是他庇护文三爷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犯罪团伙被立案侦查后,牵连出他这把保护伞。设想一下,如果周符波身居高位后,尚能奉公守法,兢兢业业工作,不贪腐,不当黑道的保护伞,他仍然生活在担忧其人生最大的谎言即冒顶别人名字高考被戳穿的焦虑之中。而且,随着职位的升迁,这种焦虑愈甚。这是他人生途中埋下的一颗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官场上与人竞争一个重要的职位,只要对手了解到他这个“秘密”,在网络上一透露,恐怕就无还手之力。不知道他出事前,是否做过此类噩梦,在梦中被人揭穿假冒他人姓名的往事,身上所有的光彩被褫夺,被人围观嘲笑奚落。然后午夜梦醒,惊魂甫定的他扪心自问:“我是谁?”

茨威格在为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所写的传记中,感慨这位断头王后:“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段话用在周符波身上,也颇为恰当。他终究为年轻时依靠不正当手段所获得的捷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