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公布的三季度中国经济数据,延续了二季度的增长态势。如何看待这一稳中有升的季度数据?学者专家们在提示消费亮点的同时,也对中小企业、出口行业以及财政货币政策的隐忧给予明确提示。
国家统计局10月19日发布的国民经济运行数据显示:中国前三季度GDP增速由负转正,同比增长0.7%。分季度看,一季度同比下降6.8%,二季度增长3.2%,三季度增长4.9%。
国家统计局10月19日发布的国民经济运行数据显示:中国前三季度GDP增速由负转正,同比增长0.7%。分季度看,一季度同比下降6.8%,二季度增长3.2%,三季度增长4.9%。
在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10月20日举办的经济每月谈活动上,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分析,前三季度出口大量增加,说明中国与世界并未脱钩,其他国家对中国产能的依赖度还在提高。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现正增长,促进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由负转正,则是另一大惊喜。投资仍然是此轮经济复苏的主力,其中政府投资与房地产投资十分重要。而今后,消费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仍需进一步发力。
值得注意的是,全球经济已经陷入二战以来最严重的大衰退。月13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全球经济展望报告,将对今年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从6月的-5.2%调至-4.4%。世界银行、OCED对2020年世界经济的预期目前仍然维持为-5%以上。在此大背景下,三季度中国的经济增长是否只是暂时性的成绩?四季度中国经济还面临哪些风险点?能否持续上扬复苏?
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刘元春在此次活动中认为,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和复杂的国内国际环境下,前三季度中国实现0.7%经济增长速度已是奇迹。考虑到目前供需平衡逐步形成基本畅通的国民经济循环,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开始显现,加之宏观政策后续仍有较大实施空间,中国经济在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经济持续向好的基础依然坚实。
刘元春同时强调,现在尚未到高枕无忧的时候。中国的经济复苏十分脆弱。总需求依然疲软,而扩大有效需求、激发消费潜力,存在很多政策性难题。房地产投资后续很大概率会回落。全球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后,出口可能面临较大压力。摆在中国经济面前的挑战依然严峻。
中小企业不活跃,中产阶级消费受阻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9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35295亿元,同比增长3.3%,增速比8月份加快2.8个百分点,连续2个月增长。三季度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0.9%,季度增速年内首次转正。
刘元春指出,这主要由于汽车消费的快速上扬和中高端消费的增长。譬如9月份烟酒消费的增速达11.2%,贵金属消费增速达17.6%,化妆品消费也实现较大幅度增长。消费主要来自在疫情中受损并不严重的中高收入阶层,以及由全球疫情蔓延导致的消费回流。此外,随着攻贫脱坚任务的完成,低收入阶层的疫中补贴得到较好落实,低收入群体的收入也实现了持续增长。
然而,消费复苏相对出口、投资仍然乏力。尽管最终消费支出在三季度转为正向拉动GDP 增长1.7个百分点,前三季度,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73324亿元,仍然同比下降7.2%。对此,刘元春认为,这是因为支撑中国消费的中产阶层受到疫情的较大冲击。
刘元春分析,前三季度居民可支配收入中位数增速为3.17%,低于平均数增速3.93%,这说明“两头增长快、中间增长慢”。这在居民收入结构上体现为:财产性收入持续高速增长,三季度同比增长8.86%,金融炒股、高新技术行业和龙头企业的收入可观。而经营性收入三季度为-7.8%,连续三个季度负增长,说明中小企业、个体工商户受影响较大,连带中产阶级在疫情中的收入出现下滑。
而中小企业等微观主体不活跃,不但使消费受到波及,也导致整个经济活力大打折扣。投资层面,前三季度民间投资243998亿元,下降1.5%,降幅比上半年收窄5.8个百分点。在刘元春看来,这一方面是由于政策传递存在滞后性,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民营企业家的投资积极性尚未被全面激发。
姚洋也指出,中小企业的复苏是中国经济的一大挑战,其中特别需要关注中小企业的融资问题。政府应当在去杠杆政策的基础上,重新找到监管的平衡点,既要防范风险,也要找到一些敞口,让资金流向实体经济。
保企业才能保就业,保就业才能保消费。前三季度,全国城镇新增就业人员898万人,完成全年目标任务的99.8%。但刘元春认为,值得注意的是,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减少了300多万人,同比减少2.2%。虽然政府针对大学生就业采取了延缓就业和弹性就业等举措,但其就业水平仍然有待提升,社会的就业问题依然很严峻。
对于促消费,姚洋同时认为,居民可支配收入虽然实现正增长,但增长幅度不够快。此外,双节出行人数恢复到去年的90%,但消费支出仅恢复到去年的80%,说明经济虽然在复苏,但人们对未来的信心不充足。他建议政府直接向收入最低的群体发现金,在救助低收入人群特别是失业人群的同时,快速提振消费。
出口依赖关键行业,而非遍地开花
前三季度,货物进出口总额231151亿元,同比增长0.7%,增速年内首次由负转正;其中,三季度同比增长7.5%,二季度为下降0.2%。出口127103亿元,增长1.8%;进口104048亿元,下降0.6%;进出口相抵,贸易顺差23054亿元。
姚洋认为,前三季度,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基本回到了新世纪的头10年的高水平。刘元春指出,三季度出口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度已经达到20%左右,主要是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造成防疫物资需求扩大,以及其他国家供应链产业链断裂而中国复工复产早于世界。
对于出口增长的原因,姚洋分析,疫情中恢复较慢的国家对中国的医疗设备、计算机等产品的依赖度出现提高。中美的贸易实际上正在恢复中,已经接近贸易战前的水平。此外,东盟国家受新冠肺炎疫情较小,尽管有观点担心中国的出口向东南亚转移,但实际上东南亚出口的增加也会带动中国对东盟出口的棉纱、棉布等产品的增长。
在拉动经济增长的“三架马车”中,刘元春认为,出口是非常不稳定的因素。他指出,虽然近期抗疫物资和宅经济、数字经济的需求拉动了中国出口增长,但在所有的出口产品目录里,只有45%的商品实现出口正增长,而去年同期这一数字超过了70%的商品。出口上扬实际上依赖于几大关键行业,并非遍地开花。这与全球供应链产业链恢复的不对称性密切相关,不是常态化的状态。
姚洋也指出,欧美出现第二波疫情,加之很快迎来冬天,在明年开春前,消费需求将不会再像此前几个月那么旺盛。医疗器械、计算机等商品以一次性购买为主,譬如计算机9月的出口相较8月就更弱,预计10月、11月还会继续走弱。
那么,四季度中国出口是否可能急转直下?在刘元春看来,没有近忧,但有远虑。三季度许多国家开始复工,但受到了第二波疫情的冲击;同时,一些新兴发展中国家的疫情也达致高点,严重冲击生产,其产能在短期内很难恢复。因此,四季度,中国依然会维持出口向好的态势。但是,如果新冠肺炎疫情和疫苗研发使用在明年发生重大逆转,中国出口将面临较大压力。
而姚洋指出,美国大选一旦拜登当选总统,特朗普耍赖连任,可能导致特朗普的支持者与拜登的支持者发生激烈冲突,从而影响美国经济复苏。这不仅会危及中国对美国的直接出口,也会影响东南亚对美国的出口,波及中国对东南亚的出口下滑。
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是否会退出?
伴随经济的复苏,中国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的支持力度是否会发生变化?
根据今年全国“两会”的安排,2020年政府发债规模将超过8.5万亿元。而《政府工作报告》确定,将新增的1万亿元财政赤字和1万亿元抗疫特别国债总共2万亿元资金直达市县,省级财政不允许截留。
刘元春介绍,截至8月中旬,直达县市的资金达到1.7万亿元。资金到位还不等于项目完全启动,一揽子政策从5月份开始全面展开,正在持续开展的进程中,一些政策的效果还没有持续显化,还有部分政策尚未实施完毕。
对于四季度的财政政策,姚洋认为,未来三个月的财政支出没有退出迹象,仍会继续加力。而刘元春分析,今年1-8月,中国财政支出累计15万亿元,完成全年财政预算的60.5%,与过去四年同期66.2%的支出速度相比慢了6个百分点。财政支出节奏放慢,将导致四季度的财政支出必须加快,由此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财政资金的支撑力度相当充裕。
但同时需要注意财政效率的优化问题。刘元春介绍,前三季度宏观杠杆率提升了20多个百分点,达到286%。政府杠杆率、企业杠杆率、居民杠杆率同步上升,肯定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此外,财政下达执行进度慢,除了地方政府积极性不高,也是由于许多基层政府缺乏有效实施高水平大项目的能力,而国家新战略在产业政策上如何布局和落实?新基建的操作模式肯定不能照搬旧基建。对2万亿元直达到基层的财政资金进行局部调整,也是接下来宏观政策的关注重点。
对于民间猜测货币政策将有所收紧,刘元春分析,国家已经做出部署要求今年金融部门通过降低利率、减少收费、贷款延期还本付息等措施向实体领域让利1.5万亿元,而目前实施的让利规模只有8700亿元左右,完成进度不到60%,还有40%需要在今年四季度完成。因此,货币政策对经济的支持也应该不会有问题。
姚洋也认为货币政策退出的可能性较小。中国长期是高负债、高增长的经济发展模式,信贷每年增长11%至14%,支撑6%左右的经济增长速度,这已经是常态。此外,目前中小企业仍然缺资金。货币政策一旦退出,最先受损的便是中小企业,对于经济复苏极为不利。由此观之,货币政策恐得到明年下半年退出才是较好的时机。刘元春表示,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整体政策的支撑力度比想象中雄厚,足以保证经济的持续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