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轩:中国经济短期靠消费,长期靠创新 民营经济是重要抓手

来源 | 财经网   

2023年05月06日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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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要回到潜在增长率,短期靠消费,长期靠创新,民营经济是贯穿其中的重要抓手。”5月6日,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讲席教授、副院长田轩在2023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上表示。

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讲席教授、副院长田轩

从逻辑上来看,田轩分析,提振消费主要靠收入,而消费习惯的改变在于长期收入而非短期收入,长期收入主要靠就业,就业代表稳定的现金流和对未来的稳定预期,提振就业则主要靠民营经济,要提振民营企业家信心,稳定民营企业家预期。

谈到创新,田轩认为,改革开放45年来取得了非常大的成绩,部分不太合理的安排进行调整,释放了巨大生产力。现在,经济再跃上新台阶,更多靠的是科技创新。值得关注的是,民营企业家是创新主体,要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鼓励民营企业家实现从零到一的颠覆性创新。

“对于创新而言,宽松的市场环境非常重要。”他表示,政府应该设立好规则,确定边界,充分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核心作用,更好地保证创新主体有自由的探索空间。如果环境宽松度不足,很可能导致企业家们更多关注短期投资而非长期创新。此外,从政策制定者角度讲,需要保证政策连续性、一致性、稳定性。

以下为部分发言实录:

田轩:今天的主题是中国经济展望,从疫情以来到现在,基本上GDP增速一年比一年高,2019年6.1,2020年2.2,2021年8.4,一平均5.3,去年3%,今年两会政府工作报告定的5%左右,很多人比较乐观,觉得能到5.5,甚至到6。第一季度已经过去了,数据还不错,4.5,超预期,中央政治局会议也说三重压力在缓解。从长期来说我们国家经济,如果回到潜在增长率,我觉得很重要的点在于,短期要靠消费,长期要靠创新,但是自始至终贯穿的一个重要的抓手是民营经济,这是我的基本观点。

为什么短期靠消费?刚才李稻葵老师也说,我其实前两周一起去上海做了调研,专门看怎么刺激消费,或者说提振消费,客观消费是短期内提升重要抓手,一季度GDP4.5,消费贡献了3个百分点,相当于三分之二的经济增长靠消费提振。我们到那儿看觉得,因为疫情这三年压抑的冲动,交流、餐饮、聚会、旅游的冲动确确实实得到了释放,但是仔细看数据并没有恢复到疫情前。

举个例子,比如这次五一,大家觉得五一到处人山人海,披露出行2.74亿人次,这个2.74亿人次是什么意思?去三个旅游景点算三个人次,所以有些人估测,其实五一出行的大概五六千万人,包括旅游收入大约1500亿,可比口径达到了2019年100%。实际上飞机票、门票都在涨,换句话说,出行人次在提升,消费没有涨,代表消费并没有真正回到疫情前的轨道,很多观众或者同学可能说,我看朋友圈里大家都出去玩了,人山人海,都跑到淄博撸串,说上次都跑到淄博还是春秋战国五国伐齐时候,也就是我们消费不平衡,在朋友圈看到的和真实的生活的不太一样,我们回过头来看我们的消费,大家感受有一个提升,但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反弹或者报复性反弹,或者很均衡的反弹。    

我们短期要提振消费主要靠什么?很重要靠的是收入,消费是收入的函数,同时经济学理论告诉我们,并不是短期收入能够提振消费,不是说我这个月多拿五百块钱奖金就能改变我的消费习惯,改变我们消费习惯最重要的是什么?实际上是我们的长期收入,长期的收入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就业,就业代表的是稳定的现金流,我有一个工作,我对未来就有一个很稳定的预期,我就能够提升我这样一个想法。

张燕冬:所以我想问消费是能够短期提振的吗?

田轩:我想说短期内我们要发展经济靠的是提振消费,但是并不是说消费可以短期内能够提振,消费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提高收入,收入最终靠的是就业,就业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一季度数据好像看上去还可以,但是我们看到的是结构性就业。提振就业靠什么?主要靠的是民营经济,我们大家都熟悉5、6、7、8、9,一个国家税收50%以上靠民营经济,60%以上GDP,70%以上创新,80%的就业,甚至90%的企业的数量靠的民营企业家的贡献,如果我们到东南沿海看,到江苏、浙江、上海,这个数字是6、7、8、9、10,贯穿始终靠民营经济,民营经济很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就是要提振民营企业家的信心,我们要稳定他们的预期。很重要的是我们要处理好市场和政府的关系,我觉得一直在讲。

举个例子,这次两会总书记下团组,又一次强调“两个毫不动摇”“三个没有变”,其实就是向市场传递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就是我们对民营经济还是自己人,还是要吃定心丸,我去查了一下,两个毫不动摇最早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1978年提出来,那个时候提出来我觉得是一个非常大的理论上的进步。“三个没有变”最早是2016年3月4日总书记参加全国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民建、工商联界委员联组会时强调的内容。所以稳定民营经济的这样一个信心实际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也就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

我先简单说这么多,短期内靠的是消费,长期内靠的是创新,自始至终靠的是民营经济,我只讲了短期。

张燕冬:您对创新这一块很有研究,您讲到长期是科技创新,其实这个观点跟姚洋老师也是不谋而合的。姚洋老师也说科技下一步是推动力,您能不能讲讲科技和产业的结合。这几年我们也在地方调研,发现这一块的链接特别重要,还有科技资本这一块,怎么样把科技以及产业转化成生产力,把资本嫁接进去,这一块您能不能谈谈您的观点?谢谢。

田轩:我觉得问得特别好,接着刚才的讲,短期靠消费,长期靠创新,我们更多说的是科技创新。改革开放45年来取得非常大的成绩,很重要的是对原来的制度,一些不是很合理安排做的调整,释放了很大的生产力。现在我们看到要想再进一步,经济再跃上另外一个台阶,更多靠的是创新,我说的创新实际上是科技创新。

作为创新来说,创新主体其实是企业,换句话说是民营企业家。刚才说70%以上的创新靠的是民营企业家,比如说高校也在做创新,高校的学者在研究,更多是出自兴趣,自发的探索,和企业的创新或者作为创新主体的企业是不一样的。大家说企业为什么要创新?这些企业家不是活雷锋,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实际上是在利润的驱动下做的非常有针对性的创新。我们也知道创新是一件极其难的事情,是无中生有,从零到一的过程。

刚才黄市长也提到了,我国大量的创新其实还只是买入、消化,从一到无穷大的创新,而不是从零到一的颠覆性的创新。我们想做从零到一颠覆性的创新就要鼓励这些企业家,怎么做呢?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

中央深化改革委员会4月份提到要把企业创新的主体作为一个方向支持下去,政府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我觉得就是应该把规则订立好,比如说边界在哪里,红线在哪里,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充分发挥核心作用,能够更好地保证创新主体有自由的探索空间。所以对于创新来说,一个宽松的市场环境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创新是对未知路径的探索,有很多试错的过程,如果我们对失败不容忍,如果环境宽松度不足,很可能导致企业家们更多关注短期投资而非长期创新。

我觉得搞好市场和政府的边界,把它界定好,哪些要让市场看不见的手发挥作用,哪些可以让政府看得见的手发挥作用,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是全世界的难题,原来大学毕业在美国学习、工作十几年,在美国这也是很难的问题。我回国看到我们国内一直在探索政府和市场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我觉得我们需要避免的一个状态是什么?就是监管层或者政府关注的越来越微观,而企业家们关注的越来越宏观,这是我们一定要尽量避免的状态,尤其对于微观主体或者经营主体进行长期创新是很不利的影响,所以我觉得从创新的角度讲,我们提供一个很好的市场环境,我们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我们鼓励民营企业家进行长期投资是非常重要的。

张燕冬:现在我觉得有一个悖论,事实上大家也知道,民营企业现在民间的投资还是相对低一些,我们在苏州调研时候好多企业家说我们不投资,我们就看,因为我们看不清方向,很多企业都这么说,现在这个悖论是,企业的情况不是很好的情况下,创新是要投入的,这个矛盾怎么解决,这很现实在当今中国,其实从国外创新来看,都是企业的创新比较多,占比也比较高,我们中国现在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企业本身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不是前几年好的时候,同时科技创新要投入,怎么回答?

田轩:我从两个角度来回答,第一个从宏观政府的角度讲,企业家为什么没有信心或者说对未来的预期并不是很稳,我觉得从政策制定者角度讲,我们需要保证政策连续性、一致性、稳定性,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不是随便说,这是和我们合作者,我们利用40多个国家数据,也是发在顶级学术期刊上我们发现,一个国家的政策其实对企业影响很少,为什么?因为企业家们都是非常聪明,企业家可以调整自己投资决策适应国家宏观政策,政策稍微偏资本一点还是偏劳工一点,偏积极一点还是偏保守一点,没关系,企业家可以调整,但是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政策的不稳定性,换句话说,当我们市场企业家不知道未来偏资本一点,偏劳工一点,企业家们能做的就是等待就是观望。所以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逻辑,对于我们国家现在来说宏观政策客观来讲对微观市场主体,企业运营主体,起到非常非常重要作用,这个指挥棒作用很大。

前些年大家都提TMT,因为这个市场非常热,但是遇到问题以后,国家说投硬科技,要转向,要高水平的自立自强,市场马上跟着做硬科技、芯片、新能源、新材料等等,所以国家宏观导向对于微观的企业是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什么,就是要让国家宏观的政策稳定,我们不能变,局部的调整没有问题,稳定性是最重要的,这样的话你就能够给市场形成一个连续稳定的预期,他们就能够进行长期的投资,改革开放时候一说这个政策50年不动摇,这个政策100年不动摇,50年、100年什么概念,100年以后我们在座所有人都不在了,但是逻辑就是,只要有生之年这个政策就不变了,我们干就行了,这样就很适应我们所谓的创新的周期非常长、前期投入非常大的重要特点,这是回答您问题的第一个。

第二个,对于现在企业确实具体怎么操作,这也是我自己研究,一直在鼓吹的,就是做战投,做企业风险投资CVC,企业通过自己内生的R&D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还不如把我的钱投入那些我要看好的领域的一些早期的项目,然后我来做相应的投资,培育他们,让他们慢慢的去成长,等到他们慢慢慢慢长大以后,我再把他收购进来,把他的技术、团队收购进来,这样能够激发创新,因为颠覆性的创新从来不是大的企业做的,颠覆性的创新从来都是那些非常非常小具有高成长性,具有冒险精神,具有企业家精神的那些小微企业做的,大的企业要想提升自己创新水平,很重要就是做战略投资,做早期的CVC投资。国际上很多,像英特尔、谷歌、微软、通用、甲骨文,包括国内的华为、小米、BAT等都在做CVC,但是这些企业走在前面,大量国内的很多上市公司,中型企业并没有意识到做这种早期的战投,其实这种早期的战投是双赢,什么叫双赢?双赢不是赢两次,双赢是上市公司能够把我们的提前做战略的布局,同时也能够让资金下沉到实体经济,能够让这些小微企业获得资金,解决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

张燕冬:由于时间关系,最后每个人留下一句话,对中国经济展望。

田轩:我们国内现在周期性问题要靠宏观政策来运行,结构性问题我同意刘校长说的靠改革运行,改革的方向就是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这是我们国家体制改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