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初夏，汽车行业正遭遇一场供应链危机。这一次，是略显冷门却至关重要的资源——稀土。
在汽车行业，稀土元素使电动汽车发动机能够高速运转，用于车头灯、侧视镜、立体声扬声器、油泵、挡风玻璃刮水器、燃油泄漏传感器和制动传感器等功能部件。
6月6日，日本铃木汽车公司率先打响了“停产警报”，其称由于未能及时收到来自中国的稀土相关零部件，铃木在日本的多条生产线被迫暂停运行。代表通用、丰田、大众、现代等主流车企所在的行业协会，也向美国政府发出联名信，他们警告称，若无法稳定获取稀土元素，美国汽车工厂存在停产风险。
商务部官网信息显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口管制法》等有关法律法规，4月4日，商务部会同海关总署发布关于对钐、钆、铽、镝、镥、钪、钇等7类中重稀土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措施的公告，并于发布之日起正式实施。
中国官方曾多次重申，出口管制符合国际通行做法，目的是防止稀土物项被用于军事或其他敏感用途。
6月26日，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何亚东就记者提问中国对欧盟稀土出口许可审批情况进行回应，称中国已依法批准一定数量稀土相关出口合规申请，并将持续加强合规申请的审批工作。
何亚东说，中国一贯高度重视维护全球产供链稳定与安全，依法依规不断加快对稀土相关出口许可申请的审查。中方愿就此进一步加强与相关国家的出口管制沟通对话，积极促进便利合规贸易。
稀土之于汽车产业链，正如维生素之于人体，量虽小，却不可或缺。这场由“微量金属”引发的行业震荡，正揭示出全球汽车产业在关键资源掌控上的结构性脆弱。
稀土：“工业维生素”的战略地位
汽车行业的竞争，不仅在赛道和实验室，更在资源上游。
自2025年5月以来，全球多家车企对外公开表示，受稀土供应影响，生产线或面临停产风险。
美国福特汽车的芝加哥工厂早在5月就因稀土磁铁供应不足，暂停了旗舰车型Explorer SUV的生产。宝马、博世、采埃孚、特斯拉、通用、大众、现代等主流整车及零部件制造商也纷纷表示，其供应链正受到波及。
据欧洲汽车供应商协会（CLEPA）透露，欧洲已有多家汽车供应商的工厂和生产线因此停产。特斯拉则宣布，其具备战略意义的人形机器人“擎天柱”项目面临量产困难，原因同样是稀土库存告急。
印度汽车制造商协会也发布了紧急通报，印度三大车企塔塔、马鲁蒂铃木、马恒达的稀土磁铁库存仅能维持三天正常生产。
“没有人从过去吸取教训。”德国磁铁制造商Magnosphere首席执行官弗兰克·埃卡德评论道。在2020年疫情引发的停工潮、2021年芯片荒之后，汽车行业曾一度强化供应链战略，重视库存管理与多元采购。但这次稀土危机再次表明，全球产业链对某些关键资源的依赖，仍未得到根本缓解。
稀土并非土壤，而是指包括钕、铈、镧、镝、铽等在内的17种金属元素。它们广泛应用于燃油车的喷油系统、三元催化、动力转向系统、电机、电池、车载传感器、照明、音响、摄像头等核心部件。
以新能源汽车为例，一辆纯电动车平均使用5至10公斤钕铁硼磁体，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则需2至3公斤。即便是传统内燃机车型，其稀土需求量也不可忽视。
稀土之于汽车产业链，正如维生素之于人体，量虽小，却不可或缺。
而在这一链条的全球版图中，中国拥有优势。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中国稀土产量为21万吨，占全球总量近70%；冶炼和分离产能更高达92.3%。不仅如此，中国在稀土提炼、加工、下游材料制造方面也具备世界领先的技术与产业整合能力。
如今，短期来看，各大车企正在寻求策略缓解冲击，如集中下游订单、加快审批对接、寻找替代材料等；中长期内，更大的议题将围绕如何建立更具韧性的产业链。
中国为何出手？从资源国转向“战略守护者”
近年来，中国逐步调整稀土政策，以维护国家利益、产业安全及生态环境。2024年，工业和信息化部起草《稀土开采和稀土冶炼分离总量调控管理办法》，将稀土纳入配额管理，并限制出口关键技术。2025年2月，又进一步明确稀土总量调控政策。
4月4日中方对部分中重稀土相关物项启动的出口管制。这一政策明确要求企业申请出口许可证，且需提供用途说明和技术细节。
对此，中国官方多次重申，出口管制符合国际通行做法，目的是防止稀土物项被用于军事或其他敏感用途。6月7日，商务部发言人指出，稀土出口审批已依法批准一定数量的合规申请，并愿与相关国家开展沟通，促进合规贸易。
然而，在部分汽车企业看来，这场“合理合法”的调控，已直接撼动了他们脆弱的供应体系。
6月9日，有媒体报道称，各国汽车制造商正在紧急制定应对方案。有些企业开始囤积稀土磁体；部分汽车生产线选择临时停工以等待原材料；更多企业则重启“作战室”，研究原材料替代和供应多元化策略。
德国磁铁制造商Magnosphere首席执行官弗兰克·埃卡德透露，过去几周他接到了“史无前例的电话量”。一些客户直言，如果无法在7月中旬前获得磁铁供应，工厂将陷入停产。
车企承受的压力各不相同。据媒体报道称，现代汽车在投资者沟通会上表示，该公司的稀土储备可以使用一年左右，预计近期不会受到供应链中断的影响。尚不清楚这些库存是完全由现代汽车及其子公司起亚汽车持有，还是包括其供应商持有的库存。
有消息称，一些跨国车企或许将考虑在中国布局稀土相关的产业链，但这一举措尚未有任何车企官方证实。
贸易战回旋镖？汽车产业承压
美国正试图加快开发本土稀土项目，例如NioCorp公司计划于2028年前在内布拉斯加投产。也有一些西方企业将目光投向澳大利亚等资源国。然而，多位专家直言，澳大利亚尚未准备好承担全球供应重任，短期内难以改变中国的主导地位。即便掌握矿源，稀土的精炼和磁体制造仍特别依赖中国。
欧盟2024年发布的报告也曾提示称，除稀土外，中国还控制着全球超过19种关键原材料的一半以上供应，包括石墨、锂、铝等。这些原料在电动汽车、智能驾驶等领域均属“不可替代”。
也有一些企业，试图在后续的产品中，减少对稀土的使用。
比如特斯拉CEO马斯克，他曾在2023年公开表示，有意在下一代永磁驱动电机中完全不使用任何稀土材料。
通用、宝马等企业也宣称正研发低稀土或无稀土电机，但这些技术仍处在小规模试验阶段，难以在短期内大规模替代传统磁体。在业内人士看来，如果不用稀土，势必会影响新能源汽车整车续航，影响整车稳定性是不可接受的。
有分析指出，中国此次管制措施，时点上与美国新一轮关税措施相呼应。为此，有媒体评论称，如果部分零部件制造商不得不将产能转移回中国以保障供应，这将是特朗普政府贸易战战略的“回旋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