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有喘息的价格战和日益内卷的技术比拼，贯穿了2025年中国汽车市场始末。新能源汽车的激战，从年初上海车展的技术竞赛，持续到年末全年销量目标的最后冲刺。这场没有硝烟的竞争，加速了行业分化。
这一年，坚持“不造车”的华为，则凭借“五界”生态联盟进入了不同细分市场；而曾经的新势力标杆理想汽车，因业绩首次亏损；凭借流量创造销量神话的小米汽车，也因交付、服务等各种问题备受关注。剧烈的分化和震荡成为汽车市场的常态，很难有一个品牌能始终保持领先地位。传统车企中，长安汽车升级为第三家汽车央企，吉利、比亚迪等巨头则通过品牌整合、技术下放与全球化布局，向新势力发起反攻。
2025年汽车行业的竞争逻辑已发生根本性转变。随着市场渗透率超过临界点，行业正从过去依赖政策驱动和电动化先发优势的上半场，进入一个考验综合体系能力的下半场。单纯的销量增长已不足以定义成功，决定企业未来的，不仅仅是智能化技术的落地应用、用户体验的持续提升，更是对可持续盈利模型和强大供应链把控力的验证。
在此背景下，新能源市场加速走向成熟，并开始向新领域延伸。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数据显示，新能源汽车月度渗透率在10月首次突破50%大关，标志着电动化已从趋势变为市场主流。与此同时，被视为未来增长引擎的低空经济市场规模预计在2025年达到1.5万亿元，一个全新的万亿级赛道正从蓝图走向现实。
行业分化显现
2025年，中国汽车市场最显著的特征是分化。截至2025年11月，零跑、小米、小鹏已完整全年交付目标；理想与蔚来目标完成率则分别为56%和64%，意味着12月需要完成的销量是其月均销量的数倍；比亚迪、吉利、上汽分别实现超418万辆、278万辆、411万辆销量，目标完成率分别为91%、93%和91%；相比之下长城表现则差强人意，前11个月累计销量120万辆，据此前传出的400万辆目标相距甚远。
尤为关键的是，这种分化不仅体现在销量上，更在于不同品牌的战略。以“蔚小理”为代表的第一代新势力，在2025年集体反思，面对增长失速与盈利的挑战，它们都试图通过多品牌、多车型战略寻找新增长曲线。
然而，一些品牌在快速扩张过程中，却陷入了资源分散、内部消耗与用户认知混乱的困境。从业绩和市场表现来看，理想汽车正经历从巅峰跌落后的艰难转身。其赖以成功的奶爸车标签和增程路线，在问界等产品的全方位包抄下，反而成了束缚自身的枷锁。新推出的纯电i系列出师不利，定价尴尬，既怕冲击增程基本盘，又难以打开新市场。结果是L系列因资源被抽调而全年无实质性升级，新老业务陷入左右互搏。
与理想的收缩阵痛形成对比，蔚来和小鹏在同期展现了更强的增长韧性。反复被市场教做CEO的蔚来创始人李斌，一改往日执着，开始“听劝”。在坚持技术与服务的同时兼顾价格，通过多品牌战略加速实现四季度盈利的目标。随着自研的5nm芯片“神玑NX9031”量产上车，成本得以下降。2025年第三季度交付量同比增长40.8%至8.71万辆，营收创217.9亿元新高，净亏损同比收窄超30%，整车毛利率回升至14.7%。
小鹏在2025年逐步企稳。通过小鹏G6、改款P7+及MONA M03等产品，小鹏实现了销量与毛利率的同步攀升。2025年第三季度，小鹏交付量同比激增149.3%至11.6万辆，营收达203.8亿元，综合毛利率首次突破20%，现金储备充裕至483.3亿元。
从流量来看，2025年全年流量最高的品牌莫过于华为和小米。华为不造车，但通过鸿蒙智行建立了汽车行业的生态联盟。2025年，问界、智界、享界、尊界、尚界“五界”齐聚，宣布在平台技术、服务体系、充电网络甚至营销上全面协同，鸿蒙智行将在2026年推出至少12款新车。
华为相关人士告诉笔者，“五界”品牌更强调“在一起”，而非互相竞争。这意味着，明年，随着新车上市，华为将加速覆盖各个细分市场。
小米汽车在2025年则经历了从创造神话到舆论反噬的急剧转变。上半年，YU7发布会18小时锁单24万辆的奇迹，证明了其互联网流量打法与生态协同的巨大成功。然而，流量之下，各种质疑声不断，从交付周期延长到创始人雷军的形象受损，无一不被置于显微镜之下。
国产新能源汽车行业相关人士告诉笔者，汽车行业的舆论战从未停止，而流量是把双刃剑，在高度专业化且竞争白热化的领域，流量带来的高关注度也意味着任何微小瑕疵都会被迅速放大。从目前趋势来看，车企间围绕舆论的比拼或不会停止，对企业的运营、供应链管理和危机公关能力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面对新势力的冲击，传统品牌并未坐以待毙。2025年，从大众、丰田到日产，多家合资品牌的新车纷纷搭载华为鸿蒙座舱、宁德时代电池或本土智驾方案，以此快速弥补智能化短板。另一方面，如吉利等传统巨头，则开始收缩战线，通过整合旗下品牌、优化渠道，集中资源应对转型，以抢占市场。
新能源行业投资人分析认为，2025年的市场格局表明，行业已告别早期的粗放式扩张阶段。盲目追求规模但缺乏核心竞争力的试错成本变得极其高昂。企业的竞争已从单一的产品对决，转向涵盖战略定力、组织效率、成本控制和生态构建的综合体系能力比拼。
比拼转向智能化、高端化
当电动化成为基础门槛，智能化与高端化成为决定品牌竞争力和利润空间的核心。2025年，智能化比拼已从功能堆砌，转向底层技术、安全标准和用户体验的竞争。
这场竞争的转折点出现在12月。近日，工信部批准L3级自动驾驶商业化运营，其核心突破在于明确了权责划分。在系统激活状态下发生事故，车企将承担主要责任。
国产头部新能源汽车企业相关人士告诉笔者，这一规定从根本上划清了人机共驾的边界，为L3从技术测试走向真正的市场化应用扫清了法律障碍，标志着中国自动驾驶产业迈入了系统担责的新阶段。
从技术演进看，行业正加速从辅助驾驶（L2）向有条件自动驾驶（L3）跨越，并将2026年视为量产元年。这一跨越的底层驱动力是AI技术的迭代，尤其是以VLA模型为代表的新一代“端到端2.0”架构，将让车辆具备更强的环境理解和类人推理能力，成为从L3迈向更高阶自动驾驶的关键技术跳板。
面对这一历史性机遇，车企正展开激烈竞争。以长安、北汽为代表的先行者已获测试批准；小鹏、理想、华为等则在不断升级迭代，以期在2026年的量产窗口期确立领先优势。
其中，长安与北汽作为首批获许可的车企，北汽计划在2026年第一季度启动特定场景的L3运营；小鹏汽车则计划在2025年底实现L3级智驾能力在中国量产落地，并投入45亿元用于AI研发。同时，已在广州获得L3级道路测试牌照，并启动常态化测试，为2026年推出具备L4级硬件水平的车型做准备；广汽集团在2025年第四季度启动全国首款L3自动驾驶车型的量产上市；奇瑞汽车计划在2026年实现L3级自动驾驶车辆量产，并发布AI算力达1000 TOPS的猎鹰智驾系统。
这一变化之所以成为行业的重要转折点，在于其标志着竞争从单纯的技术参数比拼，进入了以安全、可靠和商业化能力为核心的新阶段。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常务副会长付炳锋此前强调，申报准入通道会持续敞开，按照“成熟一个、许可一个”的原则有序推进。这意味着，政策大门已经打开，但只有技术真正成熟、能够承担起主体责任的企业，才能获得这张通往未来的门票。
在智能化之外，2025年另一个鲜明特征就是国产车集体转向高端市场。不管是尊界S800、蔚来ET9、小米SU7 ultra，还是比亚迪仰望系列、极氪、阿维塔等品牌推出的旗舰车型，都表明中国品牌的高端化定义正被刷新。
从车型来看，尊界S800凭借华为全栈技术，以70.8万—101.8万元价格切入百万级市场，上市175天大定突破1.8万台，连续三个月登顶70万元以上豪华车销量榜首，11月单月销量超过奔驰S级、宝马7系、奥迪A8L的总和。小米SU7 Ultra则凭借纽北最速量产电动车身份，上市2小时大定突破10000台，提前完成年度销量目标。
国产新能源品牌相关人士分析认为，在新能源行业中，高端化不再等同于豪华材质，而是技术、性能与生态。诸如华为“五界”联盟，本就构成了涵盖鸿蒙座舱、智驾等技术的生态，小米的“人车家”生态联动和性能标签则是其吸引年轻科技用户的利器。
机器人、飞行汽车成未来竞争焦点
当地面汽车市场竞争白热化，头部车企已开始向低空经济与人形机器人领域延伸。2025年，飞行汽车从概念走向量产准备，人形机器人从实验室走向商业场景验证。
今年，飞行汽车领域最显著的变化是从能否飞起来转向如何安全、经济地造出来并运营。中国民航局在2025年向相关企业颁发了型号合格证（TC）或生产许可证（PC）。一张TC证意味着该型号产品通过了最严苛的适航审定，满足了安全飞行的底线要求，这是产品从实验室走向市场的法律前提。
从企业表现来看，小鹏汇天位于广州的飞行汽车智造基地进入试产阶段，其分体式“陆地航母”朝着2026年交付的目标推进。
广汽集团则通过高域品牌进入低空经济。据广汽高域相关负责人介绍，其同时布局短途多旋翼和跨城复合翼两条技术路线。主打城市观光和短途出行的多旋翼机型GOVY AirCab 是其量产突破口，已进入适航审定阶段。
除此之外，吉利正通过旗下航空科技公司沃飞长空进行布局。AE200-100首架机已在2025年9月正式下线，完成了机体大部段对接和核心系统安装。据介绍，在产品正式取证前，沃飞长空已累计获得了数百架订单。
车企竞逐低空经济，根本逻辑在于技术同源性。广汽、小鹏等多位相关人士告诉笔者，飞行汽车所需的三电系统、轻量化材料、智能驾驶感知与决策算法，与智能电动汽车存在大量重叠。在商业化路径上，行业普遍共识是从特定场景的商用开始，如旅游观光、紧急医疗救援、城际高速通勤等，逐步积累运行经验、验证经济模型，最终向大众消费市场过渡。
而比飞行汽车更具想象空间的，是车企对人形机器人的布局。其核心逻辑同样是底层技术的重叠。
目前，特斯拉的Optimus、小鹏汽车发布的PX5等机器人，与智能汽车共享着几乎相同的技术栈，以视觉为主的多传感器融合感知、基于AI的实时环境理解与决策规划，以及精密的线控执行器控制。而理想也于近期表示要押注具身智能赛道。
在业内看来，车企布局机器人和飞行汽车领域，表层是进入一个全新的、可能比汽车市场更大的智能硬件赛道，实际考验的仍然是车企在人工智能、机械制造等领域的底层能力。这背后，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谁能精准捕捉用户需求，并通过供应链降低新兴产业生产成本，谁才能在市场中站稳脚跟。
